除夕宫宴,花纭全程皮笑肉不笑。
她跟那些身着华服的宗亲命妇不熟,乌泱泱地坐了一殿的人,他们时常举起酒盏跟花纭说祝酒词,她听着那些杂糅很多典故其实就是堆砌辞藻毫无意义的诗句就头疼。却还要维系面子,右手举酒杯都累得发酸。
时隔四年才办除夕宫宴,宗室们好不容易凑在一起,他们有话说。
这边的王妃敬对面的王妃,张口就是“恭贺嫂嫂喜得贵子”,回过去的也是诸如“早生为好”、“多子才多福”之类的话。
她们相互对视一样,楚王妃往太后那边抬了抬下巴,便站起来给花纭敬酒。
“臣妾等敬娘娘,”楚王妃笑得灿烂,瞅着花纭年轻的脸庞,说道,“今儿个除夕,是家宴。照着民间的传统,臣妾等该称呼娘娘一声‘长嫂’。”
宁王妃一听她这么说,也不顾花纭爱不爱听,也不合礼数地喊起了“长嫂”。
景熙是弘治的长子,她们确实该这么叫。可这是宫里有规矩,太后就是太后,哪来的什么长嫂?她们都在宫里待这么多年了,怎么不懂这样的道理?可她们这么说,男人们也没制止,反倒好奇地望着太后的反应。
花纭没承她们的敬酒,也没说她们没规矩。脸上仍是笑着,等她们后面说什么。
“到底还是娘娘驻颜有术,瞧瞧嫂子这脸蛋,真跟玉似的。”楚王妃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又说,“再看看我们,也还三十就老得不行,瞧这褶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百十岁的老人了。”
花纭心说楚王妃这是给她挖坑了。花镜年长花纭七岁,按理说太后应该跟她们一样眼角都生出来褶子。但花纭今年才二十,还是不擦粉就好看的年纪,更别提长褶子了。
宁王妃在一边道:“你那是天天跟侧妃斗心眼子给折腾老了。早就说你早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停,非得折腾。”她刚说完这话,楚王妃的脸色就变难看了。
花纭瞪着大肚子的宁王妃,心道这种话都能堂而皇之地在太后面前说,直接下了楚王妃的脸面,跟送小皇帝辽参的宁王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她拿起一块蜜饯,轻轻咬了一口,道:“哀家哪有什么驻颜术,还是宫里的风水好,养人。”
“长嫂不知道,这世上最耗女人的还是生孩子,”宁王妃抚着自己隆起的肚皮,“长嫂命好啊,一辈子享清福。”
这下倒轮到花纭站不住坐不下,真不知道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讽刺她未经十月怀胎就得了个皇帝儿子,还是笑她二十来岁就守活寡到一辈子?恶毒的话都到了嘴边,花纭照顾几位亲王的面子还都咽下了。
楚王妃剜了宁王妃一眼,问花纭:“陛下今年得有九岁了吧?”
花纭点头。
楚王妃继续说:“长嫂一个人得打理前朝后宫,累啊。是时候来个得力的帮衬长嫂一把,正好陛下也不小了,也该成婚娶妻了。”
“陛下才九岁,着什么急?”没等花纭说话,李怀璟倒是先不乐意了。
他适才就听这几个女人荒里荒唐地说不着边际的话。现在又听她们商量着给李璞娶媳妇,九岁就“不小了”那几岁算孩子?难不成刚从娘胎里掉出来就得穿红褂子娶老婆?何况李璞是个傻子,他们居然要好人家的女儿嫁给一个小傻子!
李怀璟瞪了李怀玉一眼,他还不知道李怀玉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肯定是惦记着把自己的人塞进宫里。
“陛下不急,娘娘可受罪啊,”李怀玉对他说,“前朝的担子都在娘娘身上,后宫除了太后又没了打理的人。眼见陛下一日日地长大,也该到了上朝听政的日子。可娘娘忙得都忘了给陛下选个好先生,到现在陛下都背不明白‘床前明月光’,九岁都没开蒙,以后如何亲政?”
李怀玉明面是说太后俗务缠身,背地里却说无人来任帝师。花纭不是没给李璞找先生,她早就让李顽教导皇帝。可李顽的身份特殊,又是女儿家,花纭不可能直接在朝上宣布她就是李璞的先生,那样会害了李顽。
帝师的位置炙手可热,可没几个读书人愿意当李璞的先生。把一个天生的傻子教成仁君,便是孔夫子来了都没这本事。开不了陛下的蒙就得掉脑袋,如此,花纭能请来多好的先生?来的帝师是为了教导皇帝还是为了借“帝师”之位谋权谋利?
再者李璞那个样子如何亲政?他是真傻子,九岁了,到现在只认得母后。三年不见李怀璟,再见到他都不知道他是爹爹。每天只会跟楚王送给他的狗在宫里四处游荡,他到老都是个孩子,没法亲政。
李怀玉说这话就是打花纭跟沈鹤亭的脸。他们推李璞为帝,倘若李璞真无亲政之力,哪天谁人都知道景熙留下来的遗旨是沈鹤亭伪造的,这么做只是为了掌控皇权,太后定然民心尽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