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的桌子被收走,堂屋收拾妥当,袁老二坐在椅子上看着边缝衣服边掉眼泪的钱玉容,几度张嘴,却是笨嘴拙舌,不知道该怎么劝,一双大手相互磋磨,像是要用右手给左手打个结。
右侧的椅子依次坐着村长一家,村长开口和袁老二说的口干舌燥想缓和一下气氛,却都毫无成效。
沉默半晌袁老二终于轻轻地喊了一声“容娘”,又干巴巴地重复着莫哭。钱玉容抬头瞥了他一眼小声儿嘀咕句莽夫,就继续低头掉眼泪。
宝哥儿今年已经十九岁了,这年龄被退亲可还怎么来得及嫁人。邻里乡亲这么多年,自己怎的就没看出那柳秀才不是个好的,同龄的人有孩子的都不在少数,自己却让宝哥儿白白被耽误这么多年。越想越觉得对不起去世的允哥儿,眼泪也就越掉越凶。
半个时辰左右族老们都陆续到了,柳家请了两位,袁家请了一位。
见大家坐稳,袁老二便直接说道:“今天村长一家是来退亲的,请大家来也是为像当年定亲那般做个见证。”
“启山,这是怎么回事儿?”柳家族老一听,赶紧开口询问。
“这……唉,兴林这次乡试未过”柳启山抬头看向袁老二,继续道:“但夫子说他若静下心来,三年后必中。”
“咚!”袁家族老拐杖使劲一放,开口便问“什么叫静下心来?你这是什么意思?”
“袁三爷您先别生气,乡试这可是大事,马虎不得,只能委屈宝哥儿再等三年,但您也知道,两家定亲是私媒,万一官府不认,年过二十一岁让官媒人硬给配了婚可就不好了。”
“嗤”
钱玉容没忍住笑出了声“怎么?村长这是谎话说多自己都信了呀?”
“玉容妹子!”村长老婆赶紧拦住她要继续的话,直说自家退亲是因为不想再耽误袁宝儿,毕竟年龄都不小了,袁老二家里也就只有这一个顶门户的哥儿,再等就耽误了,怕是……
“伯娘是又要说我怕是和我阿么一般不好生养?还是怕是我一个乡下哥儿真给你家秀才公传宗接代呀?”袁宝儿笑盈盈地走进来,手里拿着叠的整整齐齐的婚书。
“哐啷”
袁老二猛一拍桌,瞪向柳家众人,怒道:“别装了!”
昨儿他们一家去县里给宝哥儿舅家送粮,正碰上大舅舅自临府赶回。
大舅舅说定安县县令已给各大商户下了帖,下月十八家中次女成亲,夫婿是定安书院的秀才柳兴林。
怕是有误会,特意请收到帖子的友人去确认了一番,定下的就是河东省北康府长平县十里村今年刚刚中了秀才的柳兴林。
话落室内一片沉默,柳家人完全没想过袁家会知道此事,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辩白,若是矢口否认,下月又该如何应对。
柳兴林见事未如预想般顺利,只能舍下脸皮弯腰拱手行礼,悲切道:“袁叔,袁婶,兴林惭愧。但定亲之事不过是少时懵懂,而今听闻宝哥儿已有心仪之人,我又学业未成,便就将婚事退了吧,免得耽误宝哥儿。”
“我呸!你个脏心烂肺的东西!”
钱玉容拽着拳头紧握的袁老二,继续冲着柳兴林怒骂:“粪水池里的臭鱼烂虾!明明是自己想去攀高枝儿,被抖搂出来却一句都不敢提,还得往宝哥儿身上泼两瓢你的洗澡水!”
这?怎么宝哥儿又有心仪之人?眼见这事情越说越多,越说越乱,袁三爷只好喊停争吵的几人,又看向一脸平静的宝哥儿。
这事儿还要从上月说起。
自从柳兴林农假回家后,清月湾的狗娃子就总来纠缠宝哥儿。
农假半月里每次宝哥儿和柳兴林站在一起聊天,狗娃子就会突然出现,抓着柳兴林让他去退亲,别再纠缠宝哥儿,还眼神猥琐,言语下流地描绘宝哥儿是怎么跟的他。
宝哥儿一想动手,柳兴林便挡面前,问他为何会和这种脏污之人有联系。
宝哥儿一解释,柳兴林便一顿之乎者也的说教,言明既已订婚,便改安分守己,恪守德行。
如此,次次都让狗娃子逃脱。
周家两兄弟知道师父家的哥儿被癞子污蔑后,去清月湾警告过狗娃子很多次。但,就是拖着被打折的腿他也要来恶心一下。
直到袁老二带着衙差登门,说要把狗娃子拖去县衙告状才消停。
但人消停了,风言风语是一点儿没少,更有那关系不好的长舌之人跟着污蔑袁宝儿的名声,只是碍着袁家父子的武力值,不敢明面讨论而已。
昨天听完大舅舅的话,袁老二又去找了他那当衙差的义兄。
狗娃子见袁老二又和衙差一起进门,还未等多问就瑟瑟缩缩地将实话都说了出来。
他在赌坊输光了银钱,还欠了一屁股债,差点儿被催债的打死。秦小二说给他办个事儿,不仅欠的钱给他抹了,还给他五两银子辛苦钱。他一听就赶紧应承下来。谁知道他每次去找袁宝儿麻烦都有人抓住他跟他交流拳脚。
第一次被周家两兄弟堵在小北山之后,他就打算再也不干这缺德事儿了。可谁知那秦小二带着一帮打手威胁他说要是不办就要给他扔到采石场以工抵债,那种地方,去了他还哪有命呀……
大家听着都面色不善地看着村长媳妇。她就是清月湾的,名叫秦春花,那秦小二正是她那混子弟弟,逍遥赌坊的打手。
“柳秀才,那癞子就是你说的宝哥儿的心仪之人?”袁家族老的质问让柳兴林瞬间脸色涨红,他哪能想到这狗娃子的事儿也败露出来……
“可还准备了脏水?没有我便继续说。”袁宝儿展开手里的婚书“若要退了这亲,需柳秀才写一份退亲书给我。退亲缘由便是你柳兴林要与县令爱女成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