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儿冷得可真快,这立冬刚过才多久就飘雪沫子了。”
“晚上等你回来,咱打锅子吃!”
钱玉容斜斜倚在门框上看着抬头望天的袁宝儿笑得温柔。
“容娘,飘雪了,进屋吧,散了集我俩就回了。”
“小宝儿再带个棉被吧,小心回来的路上睡着了再着凉。”
袁老二装车的动作停了下来,一双大手来回搓动,磕磕巴巴又喊了两声容娘,依然连个眼角余光都没得到。
袁老二:“容娘。”
袁宝儿:“阿娘。”
“行了,不送你了,娘回屋了。”
钱玉容摆摆手,留下一脸无奈的袁宝儿和满脸委屈的袁老二面面相觑。
开窑收炭那天袁老二一直没回来,只打发怀平带了口信儿,说是佟家堡子要杀猪的人家多,得在那面儿住几天。
钱玉容丝毫没怀疑,还开开心心地带着干菜和柿子丁回了娘家。
也就是这突发奇想地回娘家,直接让夫妻俩冷战到了今天。
说是去杀猪的袁老二被钱玉容在城里逮到了……
额头包着墨绿色的草药,灰色的薄夹袄右胳膊破损,歪七扭八地连着黑线,墨色的布鞋也一样随意缝补了几下。
心疼都来不及心疼。
那壮硕的大汉一手一头强壮有力的公鹿,正神采飞扬地同富户家的采买讨价还价。
“袁老二!”
钱玉容的声音响起,袁老二那一大坨试了半天,想躲没处躲,只能假装没听见匆匆谈好了价格,提着鹿跟管家去取钱。
那个身高!那个体型!除了袁老二还能是谁,越想越气,钱玉容怒气冲冲地坐在了刚刚卖鹿的小摊位后面,自家哥哥和嫂么么倒是想劝……但她耳朵一遮眼一闭,除了深呼吸就是大喘气……
袁老二再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腿也不敢迈了,话也不敢说了,只知道愣愣地站在摊位前喊容娘。
没得到回应……
一直到今日都没得到回应……
袁宝儿劝了好几天,劝就说没生气,但阿爹一说话就是当听不见。
“要不阿爹你个簪子选个胭脂啥的,哄哄阿娘。”
“我咋没哄。”
哎。
袁老二越赶驴车越心塞,这几日钱上交了,胭脂、糕点、发簪甚至连膝袜都买了,但容娘什么都不要,就那么大剌剌地摆在炕上,位置都没变过。
她没生气就是在照常生活,就像这个家没有袁老二这个人了一样,一个人照常带着孩子在生活。
“那阿爹你道歉没?”
粗壮的手指差点儿塞进他那嘴皮子都渐薄的嘴里,哪能没道歉呀,他都要把后四十年的说话量一起拉出来了。
袁宝儿也没了好办法,只能悠悠叹口气,盼着阿爹早日被原谅。
寒风吹雪,枯叶落尽。
烧了炉子的堂屋温度渐起,袁宝儿甚至想撸起袖子品尝美味。
但……
太诡异了。
刻有“喜鹊落眉梢”文字的铜锅,汤底沸腾,热气缭绕,切得极薄分羊肉随着汤水的咕嘟身后上下浮沉,围坐的人却仿若冻结,连筷子掉地都无人移动。
“可是从南说错了话?”
远行刚回的柳从南哪知道袁家父母正在吵架,或者说哪知道正在因为鹿吵架。
冬季寒冷,鹿肉暖身,他特意买了鹿肉和鹿血酒来孝敬未来岳家,哪承想,直接惹得钱玉容眼圈通红,手抖的筷子都摔了。
嘘!
袁宝儿偷偷扯了扯满眼愧疚的柳从南,池鱼莫跳!
“宝哥儿,从南多吃些,阿娘有些不舒服,先回卧房了。”
“可需。”要我去请母亲过来诊脉……
未出口的话被细长的手指暴力镇压,不舒服的袁婶儿和表情窝囊的袁叔相继回屋。
袁宝儿偷偷呼出一口气,说道:“吃吧。”
“可是。”
“没有可是,这才是好了。”袁宝儿捞出缩紧了不少的羊肉继续说道:“还要谢谢你,阿娘这样才是要原谅阿爹了,明儿就好了。快吃,快吃,肉都老了。”
不理解,这也许就是……嗯……相处之道吧。这羊肉可真香。
“香吧,傍晚新杀的,新鲜着呢。我还炖了红焖羊肉,一会儿你端回去点儿,省得我特意跑一趟。”
杀的自家的羊,但不是后院原本的一公两母三只羊。那三只不仅没杀,还壮大成了七只,为了养它们袁宝儿还特意在院外围了个小羊圈,就等开春儿买片荒地盖羊圈了。
至于为什么壮大了,那就要感谢可怜兮兮的阿爹了。
阿爹为了赚阿娘的药钱偷摸进山了,还是不太熟悉的佟家堡子和桃花湾中间的鬼岔山。
两头公鹿,一头母鹿,六只羊,三只狗獾。
四天呀,像个野人一样在初冬的山里滚了四天。要不是桃花湾有熟人,被阿娘逮到的阿爹兴许得是个头破血流破衣喽嗖的乞丐样子。
其实家中银钱并不缺,他这一个多月前前后后赚了五十多两,这还是攒了一堆腊鱼、猪肉干、猪肉铺没卖的情况下赚的。
可阿爹不这么认为,娘子自然该是自己养,哪有全靠孩子的道理。自认为年轻力壮皮糙肉厚,随口听人家提了两句鬼岔山有鹿群,备了干粮买了精铁羽箭,独自一人就奔了过去。
过程是艰辛的,成果是喜人的,结果是……遭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