蕴真歪着头看了半日,思忖了下,方道:“含灵既喜欢,做个差不多的给她玩玩就行,小孩子嘛,隔一阵便忘了,不打紧,不必一模一样。”
“那些东西我这里倒都有。”兰姨娘也在旁接道。
周缨颇有些底气不足:“那我试试吧。”
“我们做一个小一些的如何?”周缨边哄着两个小孩帮她往以铜丝挽成的莲花上缠绢纱做花瓣,边用铜丝塑出根茎,而后再细致地用松脂胶将莲台、根茎、莲花连接在一处,一盏外形相似的小灯便粗制成型了。
即便精致度不足原物十之一二,工艺仍旧复杂,几近耗费了两个时辰,崔易早坐不住在屋里跑来跑去四处溜达了,含灵却还乖乖坐在小凳上帮忙。
行将完工,周缨抬头活动僵硬的脖颈,对上一双沉静的眼,那里头隐含几分哀切。
兰姨娘站在窗下,凝神盯着她,抑或说是她手中的灯盏。
周缨收回目光,掩下心中的疑惑,将灯杆固定在铜茎顶端,便将其改成了一盏可提在手中的小巧精致的风灯。
含灵喜不自禁,从她手里接过,拎着便往回跑:“真好看,我得拿回去给母亲瞧瞧。”
崔易瞧见妹妹一跑,赶紧追了出去。
眼见着两个小孩都跑远了,再耽误不得,周缨也同兰姨娘告别:“时辰也不早了,怕二少夫人着急,我们便先回去了。只可惜方才那盏做得不够精细,也未能窥得其中巧术之秘,我还想再试试,若您……”
兰姨娘似知她所想,不待她把话说完,便欣然同意:“我那些东西备得不少,你若用得着,便都拿去吧。”
周缨道过谢,追上两个跑得跌跌撞撞的小孩,带他们回去找蒋萱。
“行吧,我陪你过去。”折腾了一上午,崔蕴真读书的兴致已散了大半,好在和周缨亲近的心思还未尽,懒懒散散地随她一同前往澄思堂。
两个小崽子一进院门就跑得没了影儿,蒋萱正和韦湘在说话,听见吵嚷声,笑说“还知道回来”,吩咐婆子去看看,又继续接着方才的话说:“月底成安王妃做寿,去岁公公做寿时,成安王府送来一株尺高的珊瑚,成色好极,在众宾客里也算尽心的,我昨儿去盘点了库房,倒是很难再拿出比这更好的贺礼。”
“崔家这些年早不比盛时,成安王府却一直不曾慢待咱们,这份情意如何也当记着。”韦湘思忖片刻,拿主意道,“先前打点三郎的事耗费不少,如今虽暂时困难了些,但该还的情意不能敷衍,既清不出能入眼的贺礼,你且去瞧瞧我库房里的物件,总该有两件能当大用的。”
蒋萱推辞不受:“小库房里都是您早年从家里带过来的嫁妆,公爹早吩咐过,无论如何不得挪用。”
“无妨。”韦湘怜爱地看她一眼,“如今咱们家是空有面子没有里子。昔年大郎也还算有些前景,可惜是个没福的,早早去了。这几年三郎倒还能撑撑门庭,偏又闹出这档子事来,白白选错路。你操持这个家很是辛苦,没让各显贵之家因这些事与咱们淡了来往已是不易,再没有让你操心银子的道理,你先拿去用,左右还能支撑个几年,也多费心帮二郎打点,咱们家往后,终归还是得靠你们夫妻俩。”
话说到这份上,蒋萱应下,又说:“等开春,小姑子也该及笄了,是依先前她姊妹的办法呢,还是另设规程,还得先问过婆母的意思。”
“蕴真这孩子,自小和三郎亲近,与咱们都算疏淡。如今三郎有家回不得,蕴真面上不说,但心里到底有郁气,此事上不可再寒了她的心,还是大办,她的闺中密友,由她自己来下帖。诸事都先问过她的意思,必办得让她高高兴兴的。”又说,“等及笄礼过,也当有人上门提亲了,你且留意着。今时不同往日,这事不能由她一人说了算了。”
正说话间,崔蕴真和周缨并肩走进来问好。
蒋萱忙说给她二位添麻烦,周缨客套道:“二少夫人客气,不过是聚在一处玩闹,耽误了易哥儿读书,您不怪罪已是万幸了。”
寒暄一阵,两人告辞出去,韦湘注视着周缨的背影,赞道:“先来的几天倒还有几分局促,短短时日,面上看着倒沉稳大方多了。”
“您拿她亲女儿般的待,衣食用度都特地交代要和小姑子一样,都说人靠衣裳马靠鞍,这样精心护持,能差到哪里去。”蒋萱顿了顿,接道,“再说,周缨姑娘出身虽低,但现今附籍外祖家,不知情者看来也是清正人家,且自来咱们府上起,看着为人处世都还算不错。”
韦湘神色肃然,沉思一阵后方说:“接她回来时我倒没想这么多,只觉着这姑娘吃的苦头太多,又有恩于三郎,合该帮衬一把。如今倒突然觉得,她虽出身寒微了些,但心性样貌都算得上上乘,若机缘合适,待三郎之事了结,回府成过亲后,便留在三郎房中也未尝不可。”
“三弟虽说一表人才,待人又是极好的,这事若成,算不得亏待周姑娘,但总归还是要问过姑娘家的意愿才是。倘若周姑娘愿意,自然好事成双,倘若不愿,周姑娘年纪倒也到了,婆母做主收作义女,以崔家女名义出嫁,也能说门还算不错的亲事,总比她自谋生路强些,也算不辱没这份恩情。”
韦湘目视二人方才离去的月洞门许久,默然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