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更感兴趣的是,我发现这个世界上可能只有两种人,没有和陆绪深入接触过的人和喜欢陆绪的人,毕竟连那时的我也不能例外。
他平等地向每个对他释放善意的人回以微笑,我不认为有人能拒绝他的笑容,虽然他的酒窝并不对称。
高中之后他有了很多朋友,我不需要他的时候,他常常会和朋友去打篮球,召唤同伴时总是一呼百应。
陆绪仍旧是我的同桌,但是座位周围总是吵闹。对此我不算很介怀,因为我清楚,我始终是他的世界中心,只需要轻轻咳嗽一声,不管他在和谁说话,眼睛总会向我看过来,如我与他初见时的印象一致,忠诚可靠,而我是他的主人。
第一次真正产生危机感,是在高二上学期的家长会那天。
家长会结束之后,陆绪像是看见了后门有人在招呼他,急匆匆就跑了出去,神色期待又喜悦。
我忽然想起陆绪念叨了好几天的事——“我哥同意来给我开家长会了”。
陆绪有一个哥哥,我一直知道,陆家那位陆鹤闲,以前见过几次。更多的是通过陆绪的语言了解,他常常说起。陆鹤闲和陆绪长得确实有一些像,站在一起的时候下半张脸轮廓如出一辙,一看就是兄弟,但我认为更多的是不像。
陆绪身上有一些无法复刻的特质,往后的人生中我再没遇到过。
让人想到雨过天晴时的草地,夏日的风吹动阳光,燕子落在檐间,世间的一切自由而辽阔,没有边界也没有尽头。
我坐在位置上,忍不住透过磨砂的窗玻璃,去看窗外一高一矮两个站的很近的人影。
放学后的走廊上时有人经过,喧嚣而热闹,但是陆绪雀跃又轻快的声音还是不受控地向我耳朵里钻。
大多数都是毫无意义的废话,夹杂着亲昵的称呼,譬如“陆鹤闲”,譬如“哥”,比叫我的名字的时候更亲近更自在。
我看了看时间,站起身,从前门出去,向正在交谈的两人走过去。
陆绪靠在栏杆上,他哥很自然地揽着他的肩,乍一看只是一对感情很好的兄弟。
但如果你和我一样,见过陆鹤闲的眼神,见过他不自觉带着独占欲的姿态,你也会觉得他很恶心。
一瞬间我想到了陆绪说过的许多,譬如他哥对他过度的关心和管教。
我轻咳了一声,陆绪立刻向我看过来,然后很傻也很高兴的对陆鹤闲说:“哥,晏云杉叫我了,我先走了啊。”
陆鹤闲向我看过来,眼神里的厌恶和敌意无法掩饰,我也就此确定,他是披着人皮的畜生,觊觎着他的亲弟弟。
而陆绪无知无觉。
他告别了他哥,向我大步走过来,黑白分明的明亮眼睛里只能看到我一个人。
我领走了属于我一个人的小狗。
就占着哥哥的身份又怎样,陆鹤闲争不过我,陆绪是我一个人的。宁愿自己淋雨也要给我买伞;骑车跨越半个城市,只为了给我买我喜欢的蛋糕;每天早起,帮我去食堂打包早餐;周五放学后旷掉自习,吃火锅的时候帮我涮……
所有这些,只属于我一个人。
我常常想给陆绪打一个标志,又或是带上项圈,告诉全世界他的主人是我,无论他对谁笑,无论他对谁摇尾巴,每一个被他的阳光和微笑照拂的人都应该知道,他不容觊觎,他是我的私有物。
只要我想,他就必须回到我身边。
未来的某一天,陆绪会心甘情愿地打上我的标记。我为他设想的是左手无名指上的一枚金属圈,永远的枷锁和束缚,牢牢地将他捆在我身边,任何人看到都会明白,他属于我一个人。
认识陆绪以前,我只向往自由。
孑然一身出逃是我必然的未来。
认识陆绪后的某一天,我忽然意识到,他也是我向往的一部分。
我的未来必须有自由,也有陆绪。
十八岁的生日那天,我如愿继承了母族的信托和股份,长出羽翼的我迫不及待地告诉囚禁我的罪魁祸首,从这一刻开始,我只要自由。
但晏虞显然预料到了。
他提前收缴了我的所有证件和通讯设备,气急败坏地把我锁在顶楼让我想清楚。深夜我从阁楼的窗台爬出去,坐上母亲安排好的飞机,孤身一人飞向万里之外。
我坐在飞机上,借了随行人员的手机给陆绪发消息,让他乖乖等我。
我等了很久很久,没有等到他的回复。
十年前的一切终结在那个漫长的夜晚。
我开始讨厌陆绪。
讨厌他不够喜欢我。
最讨厌他……不够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