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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时空·2016年】
那已经是多久前了?
江海默数了一遍,二十多年前。
他早该发现的,是他自己不肯承认、不肯往那条最荒唐、也让他最痛苦的可能去想。
江海浑身颤抖,指节死死掐进掌心。
《岁月传歌》还在继续播放,舞台上身披白纱的人向后倒去,像飘落的雪花一样消失,而后再度上台接受采访的“夏云霄”,却明晃晃地换了一个灵魂——
江海能看得出,他不再高高在上地面对采访,而是又懵又紧张,全部坦然地实话实说:
“额,我不会填词啊…”
“轮不到我选啊…我都去面试了,只有《长恨歌》要我。”
江海尖锐地笑出声来,他笑夏天的单纯,也笑自己的执念太过荒诞。
“一切经历,没有顺序,凡所决定,皆成时空。”
这句话在他心中有如神谕,从第一次撕下《时空玄学六页》以来,他一直笃信着。可它偏偏在他好不容易决定放手时,又给他重重一击。
原来他第一次明白这句话的含义。
他从未想过,他以为陌生、以为冷漠、以为背叛了他的夏云霄,才是最初那个来自七年后的夏天,他用尽全部生命去爱的夏天。
二十几岁的江海从未听过“夏云霄”这个名字——他怎么可以瞒他,瞒得如此辛苦?害得他苦苦追寻,直到千疮百孔,害得他把《时空玄学六页》撕得只剩下一页,害得他一次次倒回命运的岔路口,都是为了追逐夏天口中长相厮守的结局。
可是那个未来,只是爱人费尽心思营造的一个泡影,而现实中只要夏天走向这条路,就注定要面对胡奎的蹂躏,注定要遭受资本的洗礼。
他们必须痛苦,否则没法幸福。
这个真相太重,流星一样砸进他心里,砸出一个陨石坑,他被彻底掏空,几乎向前倒去,手指下意识地,抓住茶几的边沿。
他眼前却一片模糊,连投影屏的影像,也只剩下一团失焦的光影。
在堕入无边虚无的边界线上,江海恍然想起:
夏天的灵魂还在这个时空呢,他现在,还在胡奎手里吗?
江海的心猛烈地颤抖,跟他第一次发现自己爱上夏天时,是一样的悸动。
他得去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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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三点的乌兰布统,夏天抹干净眼泪,开始打开手机看了看:
地图显示他在“哈布沁旗布日牧区”,他试着把定位发给小吴,虽然信号是有了一格,但微信的消息还是发不出去。
那要去哪呢?卡车太旧,奔袭了将近一个小时,不知道还能剩多少油,而且他胳膊发软,实在没有力气再开回酒店。
如果找到信号,让人来接呢?夏天本能地否定了这个方案:
事情已经闹得够大了,小吴跟司机都和他朝夕相处,他也不想大张旗鼓地让他们来,这样就相当于把胡奎这些年潜规则、自己现在要掀桌这些事都昭告天下,多么尴尬。
给吴明发的“布日牧区”定位是撤不回来了,幸好信号差,跟上一条求援一样一直没发出去。
他纠结了一会,决定就在原地休息,呆到凌晨快天亮,再把车悄悄开回片场,尽量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这样决定后,他挪了挪车,停到牧区路边稍一个宽敞的空地,而后把自己缩在驾驶座里。
四周一片旷野,风带着草的味道拂过发梢,带来一丝凉意,他抬眼望去,漫天的星斗像洒在天地间的一把银砂。
若不是经历这一遭劫难,恐怕永远看不到这么好的星星,夏天笑了,恍惚间生出一种“劫后余生”的幸福感。
他发觉自己渐渐长出了铠甲。
忽然,手机剧烈震动了好几下,大概是靠近牧区,突然有了信号。
夏天定睛一看,是江海发来的,四条好友申请。
第一条是今晚八点,语气很随意,带着点调侃:
“怎么?夏老师突然心情好,又把我从黑名单拉出来了?”
最新的则是两小时前,又连发了好几条:
“夏天,你在哪?”
“别不理我,求求你。”
夏天勾起嘴角,手指悬在屏幕上片刻,又扁扁嘴点了通过,还没来得及仔细咀嚼他态度180°大转弯的原因,屏幕上就跳出了江海的语音通话。
手机刚贴近耳边,就听见江海急忙高声问:“夏天,你还好吗?”
夏天忍不住心弦软绵绵的,却还没忘了自持,他咬咬唇道:“你干嘛大半夜给我打电话?”
“夏天——”江海仍然很急切。
这片牧区的信号虽然能打通电话,但声音依旧忽断忽续。江海大概说了好多话,可夏天一句都听不清,只模糊听到最后那句:“那个老东西…没有碰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