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子雲的撵轿刚刚拐进平顺街,第一枚臭鸡蛋就砸在了她鎏金窗纱上,蛋黄混着腐烂的气味溅在护栏之上,惊得几匹高头大马长嘶一声猛然停在半路上,撵轿中的宋子雲身子朝前险些从椅子上摔下来。
“护驾!护驾!”
甜翠尖叫起来,瞬间锦衣卫腰间长刀刀鞘出列,将这撵轿团团围住,神色紧张地看着周围,“快点保护长公主殿下。”
“何人如此大胆!”为首的锦衣卫统领已迅速将丢鸡蛋的人当场拿下,“大胆刁民,你不知这是皇家撵轿吗?”
那人啐了一口吐在撵轿边,被押着跪在地上还咒骂道,“我岂会不知,不就是那个祸国长公主的宋子雲嘛。”
年轻的锦衣卫押着贼人齐齐跪下,朝着撵轿内的宋子雲行了个礼,“启禀殿下,臣这就把这贼人押入昭狱严加审问。”
撵轿内没有任何声音,年轻的锦衣卫还是头一次当差,有些吃不准这位主子的意思。他心中直打鼓,出门前同僚告诫过他,这位主子出了名的难伺候,若不是这位长公主殿下处置了一半的锦衣卫,慎刑司人手不够,还轮不到他当差。
年轻的锦衣卫明知他不能透过撵轿看清宋子雲,还是好奇地抬起头,撵轿中忽地传来声音,“你为何要朝本宫丢臭鸡蛋?”
那人不答,锦衣卫的刀柄压在他脖颈处,呵斥道,“长公主问你话,岂敢不答?”
“说就说!边疆不稳,西南水患,而你身为大渊长公主,竟只想着办酒宴,你这祸国殃民的女人可知水患死了多少难民?”
一声咒骂引得路人纷纷站立,两旁的锦衣卫以刀横在众人面前,不让老百姓指指点点。
“我听说前几日为了让长公主过中秋,陛下特意开设流水席。”
“对,长公主为了避嫌还特意将宴会办在秦王府上,让秦王替她背锅。”
“我呸!敢做不敢当。”
“这宴会办了三天三夜,秦王为了讨她欢心连池塘里的荷花也是用温泉供着的。”
“宴会上新鲜的瓜果蔬菜都是动用人力用马车拉了三天三夜才拉到京城。”
“前几日陛下还在长公主府门口公开呵斥她的宅子超皇家规制。”
“这可是了不得的大罪啊,怕不是这位长公主有不臣之心。”
“胡闹!这是尔等能信口胡沁的吗?再敢胡言,尔等统统带回昭狱。”
年轻的锦衣卫脸色一变,等着撵轿中这位主子的雷霆震怒,手上却不觉松懈,被这人挣脱开钳制,又一枚臭鸡蛋朝着撵轿丢了过去,这次他距离撵轿太近,臭鸡蛋一下子丢进了撵轿中硬生生砸在宋子雲的脚上。
那人朝着老百姓的方向喊道,“你们都来看看这大渊的长公主宋子雲,凭什么她活得这么奢侈,而我们过得这么穷苦?”
甜翠指着那年轻的锦衣卫骂道,“你们都干什么吃的,还不赶紧带下去。”
年轻的锦衣卫赶紧镇压住那人。
“你们随便带我去哪,我都不怕。我的爹娘统统都死在路上,弟弟也快要死了,而你,身为长公主没有起表率作用,还如此铺张浪费,真是大渊不幸。”
“慢着!”
撵轿窗帘慢慢被挑起一角,宋子雲那张漂亮又张扬的脸一下子落入跪在外面二人眼里,年轻的锦衣卫没见过这般漂亮的脸,霎时间忘了低头避讳。
而宋子雲的目光则落在那个朝她丢臭鸡蛋的人身上,那人身形干瘪,瘦得快要脱了相,“你弟弟在哪?”
“你……你问这个作甚!”
宋子雲忍不住笑出声。
“你笑什么?”
“我笑你蠢。你大逆不道公然冒犯本宫,我问你自然是要杀了你弟弟。”
“你敢,你这个没人性的!老子要杀了你!”
“你不说也没关系,不出半个时辰,锦衣卫就能调查清楚。”宋子雲给了年轻的锦衣卫一个颜色,那人道,“是。”
“你敢!我死了化成厉鬼也要缠着你。!”
撵轿之内又传来一声轻笑,“你都说我祸国殃民,那我可得坐实了。”
“你!”
宋子雲的目光落在年轻的锦衣卫身上,“把他连同他弟弟一同带入公主府,这人是冲我而来,我要亲自解决这个人,来堵住这悠悠之口。”
“卑职遵命。”
“长姐怎么还没来?”
清竹笑道,“陛下您坐下,稍安勿躁。宫门口刚得来的消息,殿下的撵轿已经进了皇城了。”
宋良卿转忧为喜,开心得像个孩子似地握住清竹的手,“真的?长姐真的来了?”
“自然是真的,老奴不敢骗陛下。只是,老奴要提醒陛下,殿下来了可万不可再说气话。”
“这是自然。”宋良卿使劲点点头,努力像个帝王似地老成道,“朕要与长姐商量重要事宜,这才唤长姐进宫的。”
清竹笑道,“陛下说得对。”
主仆二人还在闲话之际,听见门口一声高亮的尖锐之声,“长公主驾到。”
宋良卿的眼睛倏然一亮,“长姐来了!”
宋子雲踏入长廊,忽有稀碎的脚步从廊那头传来,伴着叮咚乱响的珠帘声,见宋良卿开心地奔到自己面前忽地又停在原地,手指局促地捏着龙袍,刚刚扬起的嘴角慢慢沉了下来。
宋良卿跑得发冠歪斜,活脱脱一只小兔子,眼睛还时不时地观察宋子雲脸上的表情,胸膛起起伏伏喘气不匀,他伸出双手想要握住宋子雲,又怕她余气未消,双手慢慢垂下,“见过长姐。”
“君子有状。”宋子雲冷冷道,“陛下这样何来仪态?”
宋良卿悻悻地缩回手,“是,朕知错。”
“嘴上知错心中不知,还不如不知。”
清竹端着茶连忙上前赔笑,“总算把殿下盼来了。”
宋良卿感激地看了一眼清竹,清竹又道,“老奴许久不见殿下,今日瞧着殿下身子骨大好,真是高兴。”
原本冷若冰霜的面容稍稍有了一丝动容,宋子雲坐在金丝楠木椅上,宋良卿连忙接过托盘中的茶碗,“长姐,这是银针,我……朕特意命人泡的是去年的。”
清竹一拍大腿说道,“是,老奴真是年纪大了不记事,还想着给殿下泡陈年银针,多亏了陛下记得您只爱新茶。”
宋子雲又站起身来,“公公千万不要妄自菲薄,您处世稳重,待人谦和,哪里不记事了,若是日后本宫不在陛下身边,还请公公要多加提醒陛下。”
“殿下这么说让老奴惶恐。”
宋良卿笑嘻嘻地走到宋子雲跟前掏出一个糖人,这糖衣画的凤凰翅尾已经融化大半,蜜色糖汁顺着他的指尖往下淌,他半是得意半是腼腆地说道,“长姐,这事朕亲自熬的麦芽糖,是做给长姐吃的,长姐每日吃药,嘴巴发苦,吃点甜的。”
清竹捂着嘴偷笑,“是呢,陛下一大早就去了御膳房,熏得灶台都发黑了。”
宋子雲心中疼爱弟弟,虽心中有气,但还是下意识地接过麦芽糖。宋良卿更是高兴,掰下一块麦芽糖塞进宋子雲嘴里,黏黏糊糊的甜味在嘴里化开,驱赶了那苦涩的药味。
“都多大的人了,还只想着做这些个孩子的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