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家昭昭,宜室宜家。”——永和元年春
第三幅画卷滚落开来——
醉卧海棠图
宣纸上少女罗裳半解醉卧花间,唇边噙着娇憨的笑。墨迹淋漓的题跋刺入眼帘:
“昭昭醉酒,海棠失色。”——永和二年昭昭十七岁生辰夜
记忆轰然洞开——
偏殿的海棠树下,他带着酒气的唇碾过她的嘴角。“沈砚之你...唔...”未尽的话语被吞没在交缠的呼吸里,满树繁花震落如雨。
“登徒子...”她带着泪笑骂,又抖着手去够第四幅——
悬崖勒马图
朱砂勾勒出惊心动魄的一幕:红衣少女在悬崖边勒马,烈马前蹄已然踏空。题字斑驳似染过血:
“悔迟半步,险失吾爱。”——永和三年惊蛰
记忆碎片尖锐地扎进心头——
她冲进他的书房,看见他将字画用宣纸压住,她问他在做什么,他回答她说,在研究裴琰的招数步字。
骗子………
断魂崖上宇文烈的刀光闪过,她半个身子已悬在万丈深渊之上。“这次…我没有迟。”沈砚之染血的手死死攥住她腕骨,将她拽回怀中的瞬间,她听见他胸腔里破碎的呜咽。
泪水模糊了视线,她发疯似的扒开其他木盒。盒子侧倒,里面东西散落,全是一封封的信笺。
她跪坐在满地狼藉间,指尖颤抖着拾起一封封泛黄的信笺。
每一封,都是沈砚之的字迹。
每一封,落款都是“臣,沈砚之,绝笔”。
「永和二年腊月初七,臣请陛下勿以臣故,减公主食邑。」
「永和三年正月初六,公主喜甜,御膳房新进蜜饯方子,附于折后。」
「永和三年二月初八,臣死不足惜,唯忧公主夜惊……」
最后的一封,赫然写着:
「永和三年春,愿吾妻昭昭,余生顺遂。」
“妻……?”萧明昭猛地抬头,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不可置信地看向萧明煜,“他这是什么意思?!”
萧明煜蹲下身,从废墟中拾起一张泛黄的绢纸,递到她手中。
——那是一纸婚书。
「永元二十三年,臣沈砚之,愿聘萧氏女明昭为妻,此生不渝。」
女主的泪水"啪"地砸在"聘"字上,墨迹晕染开来。
"当年宫变那年,你才十五岁。"萧明煜轻声道———
“宫变前的三个月,你跑来御书房,说要在及笄礼当日嫁给他。”
萧明昭思绪涌来——
首辅府邸的书房内,少女趴在书案对面,“若我他日及笄礼上向皇兄求赐婚...”少女指尖戳他批阅的奏折,“沈太傅应是不应?”当时,沈砚之垂眸藏起悸动,只应了一句:“公主慎言。”
萧明煜指尖点了点婚书上的日期,“朕第二日就召他入宫,他跪在阶下,亲笔写了这封聘书。”
萧明昭攥紧婚书,指节发白。
"可三个月后……"萧明煜叹息,"宫变发生了。"
她忽然想起什么,猛地抬头:"那这些信……"
“每一封都是他以为自己要死时写的。”萧明煜拾起地上散落的信笺,"从永元二十三年到永和三年,整整四年,他每次牵机引的毒发作,都会写一封绝笔。”
萧明昭的眼泪再也止不住。
——原来在她不知道的日日夜夜,他早已将她当作妻子。
——原来在她追逐他的岁月里,他早已在生死边缘,一遍遍写下对她的牵挂。
萧明煜轻轻按住她发抖的手:“昭昭,若没有那场宫变……”
“他早已是我驸马。”她哽咽着接话,将婚书紧紧贴在胸口。
风卷起散落的信笺,萧明昭将婚书与那些"绝笔信"紧紧攥在手中,猛地站起身。
"昭昭?"萧明煜刚想拦她,却见她已经提着裙摆往外冲,石榴红的衣袖翻飞如蝶。
她一路奔至府门外,翻身跃上侍卫牵来的骏马,缰绳一勒,马儿嘶鸣着扬起前蹄。
"你要拆便拆——"她回头,眼眶还红着,声音却清亮,"但这宅子得给我留着!谁也不准住进来,这是我未来夫君的府邸!"
萧明煜负手立于阶上,眼底浮起笑意,却故意板着脸:"朕若偏要赐给别人呢?"
"那我就拆了你的御书房!"她扬鞭一指,马蹄在原地踏出飞扬的尘土,随即调转方向,朝着城门疾驰而去。
"公主!您刚回来!又要去哪儿啊?"阿尧追出府门,急得直跺脚。
远处传来萧明昭带着笑意的回答——
"去接驸马!"
身影渐远,萧明煜终于低笑出声。
他转头看向方才推倒书房墙的工匠们,袖袍一挥:"去领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