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展示、教学、演艺、文创如果都能集于一个空间,也许真能让“传统”不再只是传统。
他正想着,张雅言端着一盆鱼丸汤走来让他们先垫垫肚子,笑着坐到林长卿一侧问:“这是月澜孩子吗?”
“你还能认出来,你见过他的时候他才一丢啊(小不点大)。”
“认得,怎么不认得,月澜朋友圈发过,和她长得特别像,我记得你应该还有个妹妹?”
最后一句是对着何逍问的,何逍点头:“您是雅言阿姑吧,我听妈妈提过您,小银现在在香港读书。”
张雅言了然,听林长卿道:“这是允辞,师姐的外孙。”
能被林长卿称为师姐的只有一人,张雅言听后沉默一瞬,便忍不住多看几眼青年那相似的眉眼。
“他俩这是来看您碰一块儿了?”
”没,搭着伙儿来的,缘分呐。”
熟悉的环境里,好像坐着熟悉的人,触动回忆。
“那时候我们哪有现在这些条件啊,后台连个像样的妆镜都没有,一块玻璃摆在木架上,裂了也照。”
“可那时候人多啊,一演戏,戏台前坐满人,晚来都得踩凳子,我最喜欢去村里菜市场演的时候,什么炸菜粿、咸煎甜煎、蚵仔饼,还有烧烤,各种摊子都来了,很老烈哦(很热闹)。”
她说着,看向何逍和周允辞这边,笑容温柔下来:“现在不一样了,得讲年轻人能听进去的法子。”
“您觉得,这算不算‘改了味道’?”周允辞顺着问道。
张雅言思索片刻,轻轻摇头。
“老味道总要有人守着,但守也不能守得太死。”张雅言盛了碗鱼丸汤,语气柔和却坚定。
“时代变了,听戏的人变了,我们不能还拿几十年、几百年前的做法套在今天的舞台上。梨园戏是锅底,汤要熬得有人愿意喝,全靠我们摸索。”
她望着午后消散回家歇息的人群,缓声道:“我们唱了一辈子戏,现在要唱给能把它传下去的人听,有用就行。”
林长卿见桌上茶杯空了大半,又全部倒满,然后又拿了个新茶杯。
“就像小陈,是吧?”
张雅言看他动作,语气一转,戳穿了身后鬼鬼祟祟的陈希林,仔细看可以看出,是表演时跟在五娘身边的“益春”,不大的茶桌越来越热闹。
“师父你们说什么呢,大家吃饭了没,不饿吗?”
“在夸你厉害,发的梨园戏手势挑战粉丝都破万了。”
小陈一惊,脸红了小半:“师父你知道啊。”
“都有00后小粉丝认出你找你合照了,还追着问有没有其他剧目可以看,不仅你高兴了一整周,所有看见的人眼睛都亮了,我能不知道吗,”张雅言让她挑个椅子坐下,看她还红着脸,安抚地拍了拍她手背。
“别紧张也别怕错,做得很好,继续做下去。”
林长卿也接了话:“老一辈留下来的戏,年轻人愿意学、愿意唱、还愿意想法子让更多人知道,这就是咱们的希望。”
正如缝头饰的线,老一代拽着,新一代扯着,戏才能继续唱下去。
陈希林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像是受宠若惊,又像是在暗自下决心。
她大学学民族舞,毕业时团里招人,那时候有老师说“你身段适合学梨园戏”,就来了。
跟其他人的童子功不一样,她半道出家,说实话,刚学时她连长一点的闽南语歌词都念不利索,转个身像在跳街舞,第一次表演还忘词,硬是用“咿咿呀呀”混过去。
师父也没责备她,只说肯学就好,自己还能教几十年。
现在已经能唱《陈三五娘》全本了。
最难的时候,钱少事多,同学跳商业舞已经能带父母到处旅行,自己过年回家还要被亲戚问“你现在唱戏能不能养活自己”,差点辞职去当舞蹈老师。
但下一次演出时,有个阿婆拉着自己说像她年轻时看的已经故去的一名艺人,突然就觉得,得有人接着唱下去吧。
半晌,她抬眼看了看张雅言和林长卿,眼神里藏着说不出的郑重。
她想过很多,比如能不能搞点梨园戏盲盒,比如和汉服店联名,买汉服送戏票。还有那些国风舞蹈火了,他们也可以拍“一分钟看懂梨园戏”……
最后她只端起茶杯,小口抿了一口茶,动作比平时更轻,话语同样轻的就要化在茶里。
“如果可以,不只出现在短视频上,甚至出现在电视上,至少能把我们的一点真东西留下来就好了。”
何逍听着,指腹不自觉摩挲着杯沿,某种模糊的构想愈发成形。
周允辞侧头望向他:“何老板需不需要我帮你写个项目提案?”
何逍扬了扬眉:“怎么,导演还兼职写计划书?”
“周导演不写,周允辞写,还能给你拍个宣传片。”
“那也行,小陈可是说了,希望能把梨园戏搬上大屏幕的。”何逍不跟他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