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周允辞,我朋友。”何逍抢先开口。
何逍的朋友圈一直都很固定,很多年没带什么新朋友回来过了,但李月澜没什么惊讶或是疑惑,只是笑意温和说了声,“小周你好”。
“阿姨好,”周允辞礼貌应道,感受到何逍不动声色地抽走了手心里的纸团,给他腾出手送礼。
李月澜接过那一袋包装精致的糕饼,意味深长地看了何逍一眼,让两人先进门,“先进来,天气热。”
周允辞跨过塌寿撩起琉璃珠帘,何逍瞧这动作眼熟,轻轻拽了他一下。
“你说,”以为他要说什么,周允辞低下头。
“别让我妈看到烟。”何逍轻声道。
周允辞微微颔首,悠然道:“还挺乖。”
然后就被乖宝宝白了一眼。
古厝很大,三进院落重檐飞翅,院里静悄悄的,门扇半掩,看着像是屋主都出了门,可并不荒,也不冷清。
周导的新朋友滴水兽在砖墙上吐着水玩,白润的瓷缸就接起来养活了簇簇浮萍,和躲在叶下的几尾小鱼。
院墙边摆着十几盆盆栽,百合、多肉,虎吊兰蔷薇,土不讲究,盆也用得五花八门,青瓷紫砂甚至空心砖,杂乱成欣欣向荣。
“你应该不怕猫吧。”何逍看着那乱颤的绿植,忽然问了一句,先一步站到周允辞身前。
周允辞刚想开口,一只大胖橘已经“噗通”一下,弹到花盆前面,毛色亮堂,肚皮圆滚,落地还晃了两下。
“喵——”
它仰起头冲周允辞叫了一声,尾巴笔直翘起,晃得几盆花跟着摇。
周允辞低头看它,笑了笑:“不怕。”
俯身摸了摸它脑袋,大胖橘不闪不躲,舒服得眯了眼。
“这么热情,陌生。”何逍似乎对这番和谐画面有些意外,弯下腰戳了戳那张大饼。
“它有名字吗。”
“有,旺仔。”
怎么叫个狗名,周允辞剑眉轻挑,何逍啧了一声阻止他对自己取的名发表意见。
旺仔舔了舔爪子,毫无意见地扒住周允辞裤脚。
“地主发令了,想上轿,”何逍居高临下地看着那团毛茸茸的“拳头母”,冷哼一声,“你知道自己多重吗。”
周允辞不疾不徐地拍了拍裤脚,依照猫地主的指令抱了起来,
“你猜它几岁了?”
“七八岁?”看着还很活泼。
“十四。”何逍淡然道,“我外公在的时候,它就来了。没人敢赶它,它就赖着不走。”
“旺仔这名,”周允辞笑了一声,“你起的吧?”
“你有什么意见?”
周导哪里敢有。
何逍十岁那年,也在炎热的夏季,泉州古城天气闷,空气是海的咸腥味,但院子里晒的衣服是香的,街巷弥漫着油炸物的咕嘟声,老人摆出竹编桌椅打四色牌。
那天他从戏班后门回家,橘猫和他同时到的家,只不过它从菜市场方向来,脏兮兮的,还沾着菜叶子,瘦的像他刚在戏班后台认识的二弦,眼神警惕,尾巴紧紧卷着自己和何逍对峙着,就是不肯走。
何逍那时候就是个漂亮孩子,骨相清俊,白的透光,一双眼睛乌亮,但总是淡淡的。
就会有人来说“所谓面相,生的好看,可惜一张薄情脸,冷心冷情”,这句话他当真冷着脸无视,隔天传出去就成坐实了不通人情。
何逍不介意,要说面相,其实他拥有一对柔和一切的梨涡,只不过没给他看到。对这些人他确实薄情,心里账算的门清,家人给了他很多爱,他就也要一点点攒,攒很多还回去,何必漏一点情绪给莫名其妙的人。
但小猫小狗小鸟什么的是例外,这些倔强的小生命本身就值得珍视,当然,现在周允辞也算一个。
他站在橘猫前蹲下,猫没逃,他没出声,从书包里掏出一块不知道戏班哪个姨姨塞给他的绿豆糕,苦恼了一会儿最后没给,他不确定猫能不能吃,别给喂病了。
跑进家门时大人正坐在院子里看电影,略带沧桑的古仔帅脸投在他的脸上,半个家的人都饶有兴致的看着他,然后他淡淡说了句“门口有只猫,瘦的不行”,下一秒一阵风卷了出去。
他给猫取了个狗名,俗得不能再俗的名字,还是小时候他外公随口胡扯的故事提到的,只是故事里是只健壮的狗。
“你倒是幸福了。”何逍低头摸了摸周允辞怀里毛茸茸的橘团,随口问了句,“妈妈,怎么家里这么安静?”
“你外婆去承天寺陪一陪外公,你姨啊他们在公司晚上才回来,”李月澜从冰箱拿出一盆果切,刚想递给周允辞,就看到张着圆眼睛看她的旺仔,无奈笑了笑,“午饭应该还没吃吧,先垫一垫,家里阿姨去买菜了,一会儿回来煮。”
何逍还有个舅舅,传说中闽省人家里必备的海外亲戚,过年才回来。
李家这一代兄妹三人,长姐是如今打理企业的掌舵人,自小随着长辈经商,结婚后一家人仍旧守着这处祖宅,让它在各自奔波时不至于空荡下来。
李月澜天生好脾气,又被一群人捧着长大,见识也就来自一群人,不是不谙世事的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