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去香港打拼时还不是如今安定的环境,她半声不吭就缠着去了,家里在内地急的半死,她在帮姐姐打理杂事,顺带溜出去看那位家乡赴港的南音大师。
因缘际会,找到了半辈子的坚守。
何逍替周允辞接过果盘:“小银和爸爸飞机下午到。”
“我能不知道吗,接他们回家可不用碰运气,”李月澜笑着说的。
回家要碰运气的那位心里发毛:“我去接吧。”
“今诶熬打拼(真会折腾),”李女士冷笑,“你不饿小周也要吃饭,老实呆着,司机会载我去接,你晚点去承天寺接外婆。”
何逍咳了一声,给不明所以的周允辞解释:“泉州机场在晋江。”
周导曲起手指挠了挠大胖橘的下巴,旺仔舒服的眯上眼睛“喵”了一声,试图掩盖人的偷笑,狼狈为奸。
“行了,放下来吧,别惯着它,沉…成啥样了。”何逍没好气,猛地意识到了什么,明知道生老病死再正常不过,依旧小心翼翼避开了那个字。
旺仔不满地叫了一声,但还是被温柔地放回了地上,晃晃悠悠地踩着莲步走回花盆后头乘凉去了。
两人洗了手,回客厅吃水果,西瓜、哈密瓜、芒果切得整整齐齐,摆成一圈。
烧仙草、石花膏、西瓜、哈密瓜、芋圆,现在看来,还要加上一样芒果,周允辞想。
院子外响起引擎声,司机来了,李月澜拿起包准备出门,回头叮嘱:“你们慢慢聊,阿燕马上回来了,小周你爱吃什么放心跟阿姨说。”
门“咔哒”一声合上的瞬间,屋里顿时安静下来,只听得风吹过珠帘,带起一阵柔响。
何逍转头看周允辞:“休息一下,吃完带你转转。”
古厝三落,天井通透,红砖屋檐燕尾飞翘,雕梁画栋藏在阴影,竹节窗台停着鹊鸲。
正厅中央特意辟出神龛角,供着观音像和矮一截的土地公,香灰满缸,几炷新香还在袅袅上升,两尊神像前分别摆着三茶和三酒。
供桌上,一箱依云排得整整齐齐,瓜果是观音吃的,土地公那边不拘小节,列着几瓶未开封的茅台,像是怕他喝不过瘾。
两边的莲花烛灯唱着经转着,中间夹着几样凤梨酥、港式蛋卷、小老板海苔,最多的是银鹭花生牛奶和元秘D,剩下那几瓶旺仔看着像是小孩随手添上的。
周允辞盯着墙角的纸马看了一会儿,彩绘张扬,纸质粗糙却扎得挺直,纸鬃毛立着,脸上的神情竟也似乎带了点威风凛凛的意思,偏头问何逍,“你们平时供这个?”
何逍倚在门框,斜阳照着他半边脸:“不是,明天轮到我们家普渡,得请好兄弟来吃一顿,那是给他们准备的,纸马是普度公的坐骑,明天就要烧了。”
周允辞扫了一眼供桌,又看看瓶瓶罐罐,忍不住笑:“挺混搭的。”
“神明慈悲,没那么多讲究,妈祖还爱喝奶茶呢,就记住土地公爱喝酒,观音吃素,”何逍耸耸肩,“那些零食,你要是想吃去拜两下拿下来吃也行,但是别浪费。”
旺仔又扭着胖身子蹭了过来,它老了,轻易不跳供桌,便窝在拜垫上,何逍想着它从前最爱跳上去偷喝菩萨的水,开了瓶依云给它倒了一碗,带周允辞去后厅。
后厅光线昏黄,旧式木窗上糊着描花玻璃,边角有些泛黄,窗台却擦得干干净净,几枝干透的桂花枝伸展着,红木架子上摆着各种物件,也有李月澜的工尺谱。
周允辞走近,目光被其中一份报纸吸引。
“《大公报》,我太公当年从香港带回来的。”何逍看了一眼道。
“你太公?”
“李仲衡,名字你大概没听过,”何逍顿了顿,“我家以前叫恒益典当行,捐了不少物资,连祖厝前那口大缸,原来都是装稻谷、淡水、还有药材的。”
斑驳木箱里静静躺着的几样旧物,最上方那封信纸,落款来自菲律宾。
周允辞不动声色地挪开视线,红砖地面,砖缝细密,是重新修缮过的,轻声问:“你家怎么没有继续做典当行了?”
“政策变了,后来家族做进出口,现在这边是我姨和我妈在守着,我外婆常说,不求富甲一方,但要一直有人记得‘恒益’两个字的意思。”
“恒久而有益。”
“嗯,”何逍笑眯眯的,“我们家每个人都最会算账,你可要小心。”
“你家宝贝挺多,”昏暗光线里,周允辞看着何逍,一点朱砂蛊人心神,“我怕哪天忍不住在这里取景。”
“那你定力好一点,我家宝贝不止这些,别一笔账算到最后,版权费给你拍的倾家荡产。”
“我怕是没这定力,毕竟宝贝值得。”
“周大导,你现在是财大气粗了,可是十八线吃不起饭小导演怎么办,这不公平。”
“这样啊,”周允辞挑眉,看起来道貌岸然,“那何老板能不能指条明路,通融通融。”
“可以,先哄我妈,再劝外婆,最重要的是何老板的——”
“猫主子的脸色。”何逍煞有其事地胡扯。
“听起来得过五关斩六将,尤其是,”周允辞学着何逍语气挺顿,“何老板的猫主子。”
“那你可得拿出点真本事,不然别说拍,连门槛都踩不进。”
“当然。”昏暗中那双深邃的眼睛微微上扬,眼神带着漫不经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