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外的天光正好,晚霞一片浓艳,红得像火烧,一层比一层更狠,傍晚开开始风就不怎么走动,车厢里开了空调也不算凉。
回程还是何逍开车,古城路段高峰期,他怕周允辞开一不小心撞一个再刮一个,明天普渡请亲戚,今天家里大家都回来说要一起煮一桌好的当接风宴,原本说好的海鲜大餐没吃成。
周允辞笑着说:“不急,回家重要,哪顿都比不上这顿。”
何逍开着车越想越馋,他没备零食的习惯,能吃的好像只有供品:“嬷啊,供品能吃了吗?”
“碗糕都凉了,要吃回去吃热的。”吴老太太语气慢悠悠,又补了一句,“枇杷吃不吃?”
“那算了,等一下剥一手。”
潜台词是挺想吃的,就是懒得剥,不想粘那一手黏黏的果汁。
外婆不理他了,“允辞吃不吃?”
“我吃。”周允辞答得干脆。
接过塑料袋,一颗颗地剥起来,动作不快,倒挺细致,抽了张面巾纸垫着,递到何逍嘴边。
何逍歪头就着他的手叼走,但枇杷这东西果核太大了,把籽抠出来又有点埋汰,差点给何逍噎死。
周允辞又抽了张纸接着,“你咬,我拿着。”
“有点酸,”他嘴里含着果肉,说得含糊不清。
何逍发现周允辞好像还挺爱吃枇杷的,过季的枇杷确实酸,但周允辞吃得挺开心,剥的也挺开心。
吴善文都没眼看他这死出,“嫌东嫌西的,允辞你自己吃,免兴伊[别惯他]。”
何逍撇嘴,周允辞乐了。
坐在副驾驶上又给他喂过去一个,“吃。”
何逍很没骨气的张嘴了,“这服务真不错。”
“你开车不能粘手,不然就没人敢坐你车了。”
“那我谢谢你咯。”何逍咂了咂嘴,“不过你现在得解决自己那双手的问题。”
“我看看——”周允辞翻了翻,摸出个随身茶瓶。
何逍一瞥,瓶里的黄芪枸杞泡得正养生,啧了一声:“你这也太奢侈了。”
说着从门边摸出瓶青柑普洱递过去,“你还是用这个吧,你不是爱?”
周允辞拧开,感慨,“拿东方树叶擦手啊?”
“是啊,一瓶六块,我泉州本地人都舍不得,”何逍抿着笑,拖着尾音,“但我始终觉得茶有去油作用,不要算了。”
最后四个字非常耳熟。
周允辞失笑,叠了几张纸捂住瓶口倒了点茶擦手:“小气鬼,到今天才找回场子。”
车里安静了一会儿,只剩广播里的人侃着,吴老太太忽然开口问:“允辞今年多大啦?”
“我九九年的,”周允辞犹豫了下给了这个答案,不知道是按虚岁实岁哪个算法算。
老太太像在盘算,又摇摇头不太确定。
“属兔。”周允辞补了一句。
她“哦”了一声,立马有了准头:“那二十七喽。”
何逍不紧不慢地开着车补充:“虚岁。”
老太太笑了笑,随口又问:“头一回来泉州?”
“嗯,第一次。”周允辞点头,顿了下又说,“本来想来给纪录片采风,小逍带我转转,现在就觉得这地方挺好,想多看看。”
老太太没急着接话,手指轻轻捻着衣角,心里却泛起了别的思绪,这孩子估计自己都不知道,以前来过。
和阿逍这是三面之缘。
屋里一片热闹,厨房里烟火气腾腾,高压锅七七处处不知道在煮什么,几只大碗搁在灶边晾着,装的都是提前准备好的料。
何银坐在院子给旺仔拍照,拍着拍着拍出一辆车,抬头看去。
何银比何逍小五岁,何逍刚下车就听她喊:“妈咪啊,哥哥回来了。”
何银嗓门不小,喊得震天响。
何逍:……
不愧是音乐生。
还行,没上来丢一句“何逍”,还肯喊哥哥,不容易。
何银像是想扑过来,手一插兜又硬生生刹住,“房价涨太快住不起了,终于肯回来啦?”
“你嘴能不能积点德?”何逍冷笑,“人家在做饭你在这,被赶出来了?”
何银:?
“你行你上。”
真是匪夷所思,哪来的自信自己进厨房不会有同一个后果。
周允辞从副驾下来,算是听出来了,这是两个厨房小废物。
何逍把钥匙一抛,去帮外婆提东西,被周导抢先了一步。
何银眼尖地扫过去,是陌生人,立马换了副乖巧脸:“你好,我是何逍的妹妹何银,欢迎。”
她眉毛一挑,回头朝何逍挤眉弄眼,“哥哥,你朋友挺帅。”
“……”
哥哥不想说话。
“刚才还在问哥哥人呢现在转头就跑?”李月澜看两人那样,毫不留情的戳穿。
何银抱着外婆摇来晃去撒娇装聋作哑。
何青泽看着摸进厨房的何逍沉默。
“你进来干嘛?”
“帮忙啊,”何逍理直气壮,“十几道菜你们要煮到明天?”
厨房热得像个火炉,锅里炖着老鸭汤,灶上还剪着对半剖开的小青龙,何逍刚想凑上去搅和两下,立刻被返回的李月澜一巴掌拍开:“你帮忙这桌得煮到明年,出去看电视,别在这里鼎得[占位置捣乱]。”
周允辞在边上装作听不懂,肩膀却轻轻抖着,显然在忍笑。
何银就不客气了,发出了爆笑。
音阶笑。
“欸你们跟承天寺那群大人怎么一个口风,”炸一次厨房被唠一辈子,何逍心虚地摸摸鼻子:“周允辞,你来。”
“哦,”猝不及防被点名,周导淡定的抬头,表情管理满分。
“你刚刚是不是在抖?”
“我冷。”
神经,厨房得有四十度,不说拉倒。
“你要不要脸?”何银在客厅听见了,头也不回地噎他一句,“人家是客人。”
“他自己说的,他喜欢。”何逍振振有词。
何银狐疑地回头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