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车轮滚滚,车内难得的安静,纪昱也是一言不发。
车外,驾车的晦朔与元吉也不敢多言。
纪昱从没见过谢柏鸢这样,看得出那位季师兄在谢柏鸢心中的重要性,方才坟前祭奠之时,字字句句都能听出两人关系甚密,至交好友离世、或者说是被人害死,他却不知,心中大约是自责得很。
谢柏鸢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如今几年过去,当年留存下来的种种线索早就无从查证,只能从当年知道这件事的人开始查,天理昭昭,真相不知何时能浮出水面,他荆州赴任三年,护佑得了一方百姓,却护不住最亲近的人。
纪昱想起他方才提及的火油,实在可疑,可若是真正细想,火油并不难得,各个府衙留存的都有备用,若是想要查,未必不能查到蛛丝马迹,只是恐怕要费不少工夫……
车内二人思绪各异,沉浸在各自的想法中,连马车停了都没发现。
“大人,到了。”
谢柏鸢这才回神,发现纪昱已经率先掀了车帘,灵活地跳下了车,他也紧随其后,还未等晦朔上前服侍,纪昱就伸出了手:
“先生,请。”
谢柏鸢看着他伸出的手,晦朔被抢了活计,只能干巴巴地站在一边。
纪昱催促:“先生?”
谢柏鸢扶上他伸出的手,下了车,整理了衣裳,才道:“多谢殿下。”
下车,远处犬吠声,声声可闻,打破了此处的安宁,几户人家已经飘起了炊烟。
“顺手而已。”
纪昱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摆了摆手,视线落到面前的一座小院上,说是小院儿,不过是几间房子和用篱笆圈出了一小片地,里头规整的划了片,一畦畦的种的不知是什么,有些已经叶黄枝败,有的却仍旧绿意盎然,院子里还种了几棵果树,挂着累累的果子,看得出这些作物是被人悉心照料着的,只是太简陋了些。
“谢老先生就住在这里?”他有些不确定地问,这不就是一普通农户的家,名满天下的谢老先生就住在这里?
“正是!”谢柏鸢说完,自顾自地往院里走,走近了才发现,院门落了栓,应当是出去了。
元吉:“怎么没人?”
谢柏鸢:“应该是出去了,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纪昱:“这可如何是好。”
几人正犹疑,路边一扛着锄头的老汉看到在门前徘徊的几人,出声询问:“你们是什么人?找谢先生的?”
“正是。”这老伯谢柏鸢曾经见过的,就是在这附近住的百姓。
“你们来得不巧,谢先生和冯叔上山了,不知何时能回来呢,你们若不介意,我家就在这不远,来喝口水等会儿吧。”老汉邀请。
谢柏鸢不好应答,若是他自己无妨,可纪昱还跟着,出来也没有带护卫,若是出了什么岔子,岂不是动摇国本?
谢柏鸢欲拒绝却被纪昱抢了先:“好,那就多谢老伯了。”
谢柏鸢压低声音:“殿下不可,此处是宫外,今日出来又没有带护卫,不可贸然行事。”
纪昱:“无妨,他既认得谢老先生,应当就是这附近的百姓,能有什么危险?走吧先生,这么久了,孤可是渴了。”
“……”谢柏鸢无语至极,此人真是随意惯了的性子,车上明明有水他不喝,如今却说口渴。
纪昱已经大步流星地跟了上去,还招呼着他们,他们几人只能跟了上去。
老伯的家离得不远,半矮的土墙围成的一方小院,院里摆了一个小小的方桌,几个矮小的杌子围着桌子零落地放着,院门大开着,老伯将锄头靠墙角放好,寻了个地方将鞋底的泥清理干净,将鞋放在一旁,光着脚去房子里去了水壶和几个陶碗。
“几位都坐吧。”
老伯招呼着他们坐下,晦朔得了大人允准倒是利落地坐下了,元吉却没敢落座,他自小长在深宫,宫中等级森严,他们这些下人哪敢与主子同席,那是以下犯上,杀头的罪名。
“不必,我站着就好,站着就好。”
“你这人真是奇怪,还有喜欢站着的,几方小杌子可都是我亲自动手做的,扎实得很。”老伯看着一边倒水一边笑,显然对自己的手艺满意得很。
元吉不知道怎么解释:“不是,不是的——”
纪昱:“好了,老伯既让你坐,就坐下歇歇。”
元吉见此也不再推拒,坐下了,老伯的凳子矮小得很,只到几人脚腕高,他们几个坐下都得窝着身子坐,可对于常年站着服侍的内侍来说只要有一个地方可以靠着暂歇都已经是极好了,更别说这还能坐着服侍。
老伯倒好水,也光着脚坐下,脚上沾的泥尘污渍他也不在意,纪昱只是看着就不自觉动了动眉眼。
“老伯,您不穿上鞋子吗?小心地上石砾伤脚。”纪昱只是看着,就已经觉得脚心犯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