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然记得,你问此事作何?”
沉颐眸光阴鸷,咬牙切齿,忿忿不平,“去年春闱榜首,户部侍郎之子白渡堪登榜首,裴公子可曾知晓,他这状元得的是否光明磊?是否利权势压人?”
裴珏与白渡幼时便是玩伴,情同手足,再了解他不过,自然不信,“白渡博学洽闻,囊萤映雪废寝忘食,断不会做出此等卑鄙之事。”
沉颐笑了笑,倒没觉得他会信自己,只是如今看着这般天真的裴珏觉得有些可怜,“那裴公子可知,新上任的户部尚书是谁?”
是当年的户部侍郎,白渡的父亲。但户部侍郎即位户部尚书,此事并不奇怪。
裴珏一把抓住他的衣袖,目眦欲裂,言语急切,“你知道什么?”虽他如何也不愿相信挚友是此等卑劣小人,但沉颐此番意有所指令他耿耿于怀。
沉颐摇头,“我此等蜉蝣,能知道什么?”
“此事你可会告知官府?”裴珏脸色阴鸷,双拳紧握,他身份已然暴露,若是沉颐告知官府,他便等不来明年小傻子带他去长安了,甚至可能还会连累凌姒。
此番若是将他灭口,恐会掀起轩然大波,更是麻烦。
沉颐盯了他半晌,蓦然笑了,倒是生出些许惺惺相惜之情,“若是方才,我会告知官府,但现在,不会了。”
他曾一直以为,户部侍郎与户部尚书一丘之貉,以权势压人,卑劣无比,才会想来试探裴珏的身份,但如今真正见到裴珏,也不过是同病相怜罢了。
说罢,便头也不回的下山去,徒留裴珏一人在烈日下矗立良久。
*
裴珏回到家的时候,凌姒正瘸着一条腿在打扫屋子,将裴珏扯得到处都是的莲蓬刚收拾完,才发觉身后魂不守舍的裴珏。
“你回来了?”
裴珏还在想方才沉颐所言,正容亢色,就连凌姒的话都没有听见。
凌姒见他失魂落魄,六神无主,担心极了,连忙开口询问,“你怎么了?”
耳边再次传来软糯清脆的嗓音,裴珏这才回过神来,扯了个僵硬无比的笑容,心不在焉,“没什么。”
“骗人。”察觉到裴珏有心事瞒着她,凌姒也闷闷不乐。
直至深夜时分,蜡烛早熄了,狭小寂静的屋子里漆黑一片,只余两张榻上,两人背对着缄默不言。
不知过了多久,凌姒昏昏沉沉的都快要睡着了,对面榻上猛的传来声响,紧接着便是清冷的嗓音,“凌姒,你睡了吗?”
凌姒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本来快睡着了,但现在被她吵醒了。
她翻了个身,大大的杏眼盯着对面榻上的瘦弱背影,“没有。”
对面榻上的人犹豫了半晌才开口,声音闷闷的,带着些许小心翼翼,“你觉得,裴元策这人如何?”
凌姒清醒了不少,虽不明白裴珏为何问起这个,但她还是仔细回想后才回答,“我不太记得了,但是表兄很喜欢他,时常和他一块玩,说他天资聪颖,天赋异禀,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是大魏不可多得的才将。”
裴珏苦笑一声,“是个废物罢了。”东躲西藏,过街老鼠般的废物。
凌姒眉心紧皱,不敢苟同,不明白裴珏为何这般说裴元策,忿忿不平,“子曰,赐也贤乎哉?夫我则不暇。嫂嫂又不认识裴元策,为何舐皮论骨?此番不是读过书的人该有的作为。”
裴珏轻笑出声,他骂他自己,这小傻子倒先着急起来。但他不得不承认,被人护着的感觉真好,他落到此番地步,往日挚友,又有几人能这般替他说话?
摸索着翻了个身,又继续问她,“你又不认识他,为何这般替他说话?说不定他是个十恶不赦,无恶不作的卑鄙小人呢?”
凌姒有些生气了,之前嫂嫂虽脾性差点,但从不会此番诋辱他人,“嫂嫂认识裴元策?”
“不认识。”
“那你为何这般说他?我表兄看人很准的,哪怕是现在,他也不过是天妒英才,生不逢时罢了。”
裴珏眼波流转,豁然开朗,唇角勾起,喜笑颜开,倒有点想认识她这个信口开河,胡吹乱嗙的表兄了,“你表兄叫什么?”
凌姒翻过身去,背对着裴珏,“不告诉你。”
“都是一家人了,怎么不能与我说?”
“你不要和我说话,我要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