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抛却连着几日的燥热天气,烈日终于被乌云掩埋,天空阴沉,春色萧索。
裴珏坐在院子里,百般聊赖,心里不大放心,想着今日也得寻个由头去沉颐家一趟,他与他素未相识,自然也不可全然相信他。
天色阴沉,昏暗一片。屋内燃着烛火,随着清风徐来摇曳生姿。凌姒正在批改作业,面色不虞,一时蹙眉一时叹气的,如临大敌。
“怎么了?”
凌姒挠了挠发髻,将手里的宣纸递给裴珏,面露难色,“这是沉禾的作业,他向来聪明,这次作业却写的一塌糊涂,甚至还空了题。”
裴珏凭着烛光一看,霎时扬眉,一张宣纸黑墨点点,笔迹正楷工整,前几题还答的有理有条,一丝不紊,可后面倒全空着了。
这小子,莫不是故意的?
凌姒叹了口气,勾着身子看外面的天气,柳眉轻蹙,“我等会去寻他一趟,与他好好聊聊,还望莫要下暴雨。”
他正愁找不到由头出去,裴珏喜上眉梢,勾着双桃花眸子眼波流转,话语殷切,“我去吧,你腿上还有伤,不大方便。”说罢也没等她应答,将手里的宣纸叠好塞进袖子里,径直往外走去。
“诶…快下雨了,把蓑衣带上。”
“好。”
凌姒看着屋外,若有所思,她这天仙嫂嫂性子孤傲又不爱出门,若是往常麻烦她什么事便是叫也叫不动,怎的今日这般殷勤?
*
天空乌云密布,沉重的灰黑掠过每片山丘,凌冽的冷风四处流窜,将树叶吹的沙沙作响。突的一道闪电将天空劈成了两半,雷声轰鸣阵阵,紧接着豆大的雨滴倾盆而至,连绵大雨滂沱,溅起一层白蒙蒙的雨雾,随着冷风呼啸,袅袅漂泊。
沉禾刚将门关严实,便被兄长叫住了。
沉颐摆了摆手,“不急着关门,过会儿还有客来。”
沉禾以为兄长邀了人在家中做客,也没多问,转身便将刚阖上的门又推开。突的刚抬头,便见着瓢泼大雨中隐约有一道修长瘦弱的素色身影,披着蓑衣戴着斗笠,不紧不慢的。
待她走进了些,沉禾才看清来人的面孔,一时有些失望。
少年郎年岁尚小,不够稳重,将心思摆在面上再明显不过,裴珏扶着头上的斗笠,板着一张脸,心里不屑,便知道这臭小子是故意的。
“我来寻你兄长。”
沉禾有些吃惊,阿兄邀的客人是凌先生的嫂嫂?
“阿禾,你先出去,将门阖上,莫让人进来。”
沉禾一脸莫名,心头疑惑,却还是听话的阖上了门,寻了个小板凳坐在院子里,怔怔出神,心乱如麻,坐立不安。
一男一女共处一室,紧闭房门,还让人把守,这不合于礼啊。
不似外面黑云翻墨,燃着烛火的屋内灯火通明,万籁俱寂,只能隐隐听见屋外呼啸的风声与哗哗的倾盆大雨。
裴珏拍了拍身上的雨珠,语气平和,“你知晓我会来?”
沉颐神色恬淡,喝了杯茶,颔首算作应答,裴元策又不是单纯的垂髫小儿,事关性命又怎会轻易信他?
裴珏神色凝重,目光犹疑,“你当真没有告知官府?”
沉颐笑了起来,“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不会将此事告知他人,裴公子大可放心。”
“为何,你应当很讨厌我?”
“只不过是心底的魔障罢了,裴公子与我非亲非故,我为何讨厌你?”沉颐不紧不慢的给他斟上一杯茶,模样恬静,倒与昨日的阴鸷狠厉判若两人。
“况且,你应当没将身份告知凌先生,我若是上报给了官府,恐凌先生也会受此牵连,对她而言,这岂不是无妄之灾。”
裴珏默然片刻,缄口不言。他从前只想着利用凌姒回到长安城,倒从未想过待在她身边是否会给她招来祸端。
沉颐恪守四书五经,巡三纲五常,对裴珏的卑劣行径很是不齿,“欺瞒女郎感情,非君子所为。”
裴珏苦笑,神色萧索,“我早就不屑做君子,最多明年开春,我回到长安便不会再欺瞒她,你大可放心。”
说罢刚想起身离开,又想起来什么,掏了掏衣袖,木着脸将用朱笔批改好的宣纸递给沉颐,“令弟的作业。”
沉颐将接过来的宣纸展开,霎时,黑墨与朱红交相辉映,映入眼帘,再往下看去,宣纸洁白如雪,无人作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