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霂伸出手，手指轻轻点在还红肿的几个字上。

慕言提过好几次要纹这几个字，但他其实一直都没太当真。一方面是两人年纪都还不大，未来会怎么样很难说。另一方面，他们确实没在一起多久，纹这几个字太冒险了。

可是当他看到慕言身上有着属于自己的烙印，他立刻明白之前都是自己想太多了。这个人是慕言，不是别人，他为什么要担心那些多余的事？

“疼吗？”开了口，他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的不行。

“不疼。”慕言低头看向宁霂手摸着的位置，“只有满足，特别特别满足。”

宁霂看着那触目惊心的红，手指丝毫不敢用力，指尖轻轻拂过每一个字，但若有似无的触碰让慕言除了胀痛之外，还有些痒痒的。

“等我一下。”说完宁霂转身离开了客厅。

慕言松了口气，整个人瘫倒了沙发里，像是被抽掉了所有力气。

他又冲动了。

之前张奔的事他就冲动了一次，最后要不是沈天南出手，都不知道要怎么收场。可这才过了多久，他就又冲动了。

他不能不承认，他害怕了。

出国的日子渐渐逼近，尽管他认为自己是做足了心理准备，但还是能感觉到内心深处的焦虑。听过也见过太多异地情侣分手的故事，即使他一直认为自己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在面对喜欢了这么多年的人时，他还是害怕了。

他需要和宁霂有些牵绊。

所以他冲动地在两人只在一起短短几个月后，就纹下了这么简单，却又这么沉重的几个字。他不仅是在逼自己，也在逼宁霂。

逼宁霂承认他对自己的感情也沉重到了这个地步。

宁霂突然的转身离开，让他的惶恐达到了顶峰，他真的不敢想象，这个离开代表了什么。

“走吧。”好在宁霂没多久就回来了，没留给他太多时间胡思乱想。

“去哪？”慕言一脸茫然。

宁霂洗漱完，换了外出的衣服，整个人比刚刚精神了好几倍，颇有种神采奕奕的样子，完全看不出是熬了快两天没睡的人。

“走吧。”宁霂没回答他，不由分说地拉着慕言往外走。

脑袋发懵的空隙，慕言已经被拉着上了车，就连安全带都已经被宁霂系好了。

“地址。”车子驶出车库，宁霂才说了两个字。

“……什么？”还在发懵的人没听清楚。

“纹身的地址。”宁霂从倒车镜里瞥了他一眼，“在哪？”

虽然纹身的决定仓促，但纹身店的选择却不仓促。虽然宁霂觉得他只是随便说说，但其实慕言私底下考虑了很久，也调查过很多相关资料，最终选了一家性价比很高的店。

其实从他的观点也非常简单，和宁霂在一起，是他打算努力一辈子的事，所以当然希望他们彼此间有个证明，在若干年以后，证明他们的选择并没有错。

慕言迷迷糊糊地报了个地址，整个人还处于懵逼的状态。

接着他猛地坐起身，双手抓住置物箱，“你……到底什么意思？”

“去纹身啊。”宁霂侧过头看慕言，勾着嘴角笑得衣服理所当然，在这一刻男友力爆棚了。

“……”慕言确实看呆了。

宁霂扯着嘴角，一脸得意的笑容，看向慕言的时候充满了意气风发……？

“……我不是让你纹。”慕言咽了口口水，努力做了几次深呼吸才继续说，“我只是自己想纹，不是让你也纹。”

这明显就是骗人的，他自己知道，也知道宁霂知道他是骗人的，说话都少了几分底气。

“你不要我了？”宁霂眯起眼睛看他。

“怎么可能。”慕言立刻否认。“我就是不想你有压力。”

“晚了，我压力好大。”宁霂重新发动了车，语气也听不出什么异常。

但慕言的心还是沉了沉。

“我家宝宝都这么表明心意了，我不赶快回应，万一让我家宝宝以为我不是认真的怎么办？”宁霂轻飘飘的一句话，把慕言再次拉回了阳光下。

说什么爱情是不求回报的付出，慕言才不信，他付出了，就一定要得到回应。他需要宁霂回应的爱，只有这样，他才能继续活下去。

后面的路程两人没说话，慕言不知道宁霂在想什么，反正他自己脑袋是嗡嗡的。乱七八糟的思绪充斥着脑海，不仅有现在的宁霂，还有6年前的宁霂，以及……更久更久以前的自己。

“到了。”宁霂的声音将他拉回了现实，车已经在停车场停下。

慕言选的这家纹身店在柳市小有名气，纹身师的审美和技术都是双双在线，是他经过一番调查才最终确定的地点。

“确定要纹？”慕言看向纹身店的方向。

宁霂不知道为什么，慕言偶尔，会在一些他不理解的地方特别纠结。像是这次的纹身，明明是两个人的事，慕言却总想把自己挑出去，好像自己和这件事无关。

想不明白。

但是他扯了扯嘴角，“你说呢？”

两人又用眼神进行了一番意念交流之后，慕言才叹了口气松口，一起下了车，“你确定就好，洗纹身可比纹身还要疼。”

“你这是已经想到要洗纹身的事了？”宁霂按了一下门把上的按钮锁门。

“你少给我下套。”慕言被宁霂哀怨的眼神逗笑了。

“我下什么套了，说要洗纹身的人又不是我。”宁霂绕过车头，委屈巴巴地牵起慕言的手。

“我也没说。”慕言捏了捏宁霂的手，没让宁霂把节奏带偏。“我说得是，如果要洗纹身，会比纹纹身更疼。”

“那你没想过要洗纹身，又怎么会去查哪个更疼呢。”宁霂眯了眯眼睛。

慕言突然有种哑巴吃黄连的既视感，解释也解释不清楚，也是这时才想起来宁霂其实也是非常能说会道的人。“我不是给自己查的，我纹了就不会后悔。我是给你查的。”

“哦~~~”宁霂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所以你是觉得，我肯定会后悔。”

慕言张了张嘴，似乎真的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了，“……我没有。”最后好不容易说出的话语，又是那么的苍白。

“快走，店在哪里。”宁霂用力扯了被握住的手一下，让跟在身后半步的人踉跄了一下才跟上，“我又没来过。”

慕言看着前面兴冲冲的人，心里暖了一点，回握住那只手，“这边。”

他们不用选款式，就连字体也要和之前纹的一样，于是直接找到了纹身师。

“我今天排满了，纹不了。”纹身师坐在休息室的沙发上，叼着根棒棒糖在专心玩手机，从始至终都没有抬头看过他们一眼。

“你现在……”宁霂看对方也不像在忙，但他也不了解纹这几个字要多久，不好随便下判断。

纹身师这才抬头看了他们一眼，目光落在慕言脸上的时候愣了一下，“哦，是你啊。怎么？来洗纹身？”

“洗……”慕言噎了一下，“没有，我带人来纹身。”

纹身师看向旁边的人，毫无疑问意思地问：“宁霂？”

“嗯。”宁霂点点头，想来是因为慕言的图才知道自己的名字，多少有些尴尬。

“行吧。”纹身师把手机塞到衣服口袋里，“跟我来，先给你纹。”

“这么随意？”宁霂低声问慕言，这前一分钟还说没时间，后一分钟就“跟我来”的风格，着实让人摸不着头脑。

“嗯，我之前来了三次，才同意给我做图。”慕言早就习惯了这个纹身师的风格，要不也不会没有预约就跟着宁霂过来了。

“为什么？”宁霂问。

“写字没意思。”纹身师在前面替他们的咬耳朵做了解答。

“哦。”宁霂捏了捏耳垂，咬耳朵还当场被抓包的感觉比知道名字的原因更让人尴尬，只好用正常的声音继续说。“那怎么今天愿意给我纹？”

“闲的。”纹身师话音未落，手机先响了起来，他拿出来看了眼屏幕上的名字，随即接通了语音，“临时有事，你改个时间。”说完直接结束了通话。

“你忙的话，我再约个时间也行。”宁霂之前没想那么多，就想着要给慕言安全感，一头热的冲来纹身，完全忘了要预约的事。

纹身师“咔咔”几下把棒棒糖咬碎，转过头看向身后的两人。“说了我闲的。”

纹身师和宁霂也勉强算是半个同行，总之都是搞艺术的，所以他直接强行解读为艺术家的个性，也就没再多说什么，改聊纹身的事，“我想纹……”

“慕言所属。”纹身师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啊……”私底下还没觉得怎么样，被别人说出来，宁霂莫名羞耻感爆棚。

而纹身师本人大概是见多识广，并没有对两个大男人来纹互相所属有什么特殊的表示，好像整天有人来表示主权似的。

纹身的隔间不大，中间放着纹身台，旁边是放着工具的小推车，再就是两把小转椅。墙上贴着各种纹身的图，宁霂扫了一眼，大部分都是偏哥特风，他微微蹙了蹙眉。

纹身师让宁霂在台子上侧身躺下后，一边清理工具一边说：“我就不给你画图了，反正效果和他的一样。”他对着慕言抬了抬下巴。

“啊……”在宁霂前20多年的人生中，“纹身”两个字就没怎么出现过，所以也完全不知道流程。不过按照正常的思路，肯定是要先画个图给客人看，对方满意了才能进行下一步。

不过他们反正就是要按照慕言的纹身，再复刻一个差不多的图，宁霂看向慕言腰侧被衣服挡住的位置。和墙上的纹身图不一样，那个图确实好看，也更符合他自己的审美。

“你随便坐。”纹身师对慕言说完戴上口罩，继续低头准备工具，一副谁也别想我再开口的样子。

“怕疼吗？”慕言拉了把转椅坐在宁霂旁边，勾了勾他的手指。

“怕死了。”宁霂握住他的手。“所以你要一直陪着我。”

“当然。”慕言捏了捏宁霂虎口的位置。

纹身师的动作很快，三两下就把所有的工具消了遍毒。

“我想纹这里，可以吗？”宁霂指着自己锁骨下面一点的位置问。

纹身师看了一眼，“可以，但这个位置会疼一点。”

“没事，我就想纹这。”宁霂看着慕言笑了一下。

“他的是竖着的，你要纹锁骨那就横着写了。还有什么其他想要图案？”纹身师又拿起一片消毒纸巾擦纹身针，“没有我就自由发挥了。”

想法宁霂肯定是有的，“你给我张纸。”

纹身师看了他一眼，从小推车的抽屉里拿了张画图纸和铅笔递给他，之后大概是为了给他留些时间，把之前的工具又消了一遍毒。

几分钟后，宁霂把纸递了回去，“大概想要这种效果。”

纹身师先是看了宁霂，再伸手接过画纸，“同行？”不过看清宁霂递回来的纸后就知道不是了。虽然都是画图，但宁霂的画的风格，明显不是纹身的图。“画家？”

“能做出这种感觉吗？”宁霂没回答他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