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Wild时间刚好超过11点,正是最热闹的时候。喧嚣中,一群妖魔鬼怪在群魔乱舞、醉生梦死、恣意妄为。这种同时洋溢着热情与麻木、活力与颓废、克制与放纵的氛围,正是慕言最为熟悉的场景。
凉哥靠在吧台边,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和周围纷扰的气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凉哥。”慕言快步走了过去,又和吧台后面的Allen打了声招呼。
凉哥立刻精神了,坐起身看向他的眼神都带了丝光芒,“你来了啊。谢了啊,兄弟。”
“说这话就生份了。”慕言在Wild以龙哥的身份表演也有两三年的时间了,这期间凉哥帮了他不少,单是当年让这个毫无表演经验的外行登台,本身就已经是看得起他了。
凉哥拍了他的肩膀一下,眼底包含了太多的情绪,“那不能,还指着你以后飞黄腾达,带带哥哥。”
自六年前初遇以来,慕言便一直觉得宁霂似乎生活在象牙塔之中,对人间的苦难和险恶完全不了解。然而,如今重新审视,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身边的人都是真心实意对他好,而他所谓经历的苦难,实际上是源于自身。
接过Allen放到他手边的酒杯,“你这说的。”慕言和凉哥碰了碰杯,两人一饮而尽,“有事叫兄弟。”
“都在酒里了。”
慕言有一阵子没表演了,说实话有些生疏。不过好在台下的这些人,也不是真的为看跳舞来的,他们想要的也不过是满足自己的私欲而已。但仅仅及格并不符合他的个性,所以还是简单地在脑海里设计了一套动作,准备镇压全程。
休息室的角落里放着一个箱子,里面是各种乱七八糟的面具,有的是他自己淘的,有的是凉哥看到觉得好玩的。对着镜子整理发型的空档,他伸手随便摸了个面具,拿到眼前才发现是上次带的半月形面具。
那次的表演……
台下的那个人……
那时正在和别的男人聊天!
愤怒的情绪在经过高强度的体力输出,复苏的时候变成了委屈 - 明明他是全心为了男朋友好,却导致两人大吵一架。
即使现在是在回忆一个多月前的事,但想到那个人没认真看他表演……
不能想,想就是委屈。
最后他选了个暗红色的包眼面罩,刚好配他今天穿的黑红相间的网衫和紧身皮裤。他也挺久没剪头发了,虽然没到宁霂那个披肩的长度,但也算是中长发了。不过这个长度适合做发型,简单的整理了一下就做出个很有“毛流感”的造型。
休息室的房门被敲响,一个慕言没见过的服务生微微推开门,而他这时已经戴好面罩。服务生一看就是“龙哥”的粉丝,红着脸怯生生地开口,“龙哥……您还有3分钟上场。”
“好。”慕言对着镜子做最后的确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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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身站在昏暗的舞台上,在四面八方传来的喧嚣浪潮中,他深吸一口气,左手叉在腰间。两秒钟后,音乐响起,台下观众更加狂热地欢呼呐喊。紧接着,一束聚光灯打在慕言身上。随着音乐的节奏,他轻轻摆动着胯部,到第二个八拍时,他缓缓转身,向台下观众勾了勾手指。
慕言在Wild表演时从不事先排练,总是上台后随着音乐的节奏,随心所欲地舞动。对他而言,表演就如同之前的打拳,是一种发泄的方式。
他沉醉在这种无拘无束的自由之中,闭上双眼,全身心地投入。
今天他选的是首经典的R&B老歌当伴奏,他的舞步也随之变得相对舒缓,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魅惑。台下的观众情绪愈发高涨,狂热的呼喊声不断攀升,仿佛末日前的狂欢。
突然,慕言感到太阳穴一阵抽搐,脚步也踉跄了一下,幸好他在发生舞台事故之前,成功稳住了自己,没有早层更严重的后果。
一首歌没多久就播完了,他再次转身,回到了开场的位置。无视掉台下疯狂喊“encore”的人群,他给旁边的工作人员一个眼神,灯光随着音乐的终止一起熄灭了。
欢呼声越来越大,但慕言径直在黑暗中走下了台。
凉哥正在舞台边等着他,护着旁边想要扑上来、恨不得当场扒了“龙哥”的小男生。慕言则是主要是护着面罩,衣服被扒了他都无所谓,但面罩不能摘,他的身份不能暴露。
不过今天的衣服不露背,所以他纹身贴也没贴,所以衣服还是护着点吧。
好在休息室距离舞台没有太远,没走几步,两人便闪身进去,再用力把门关上。
“最近越来越疯了。”凉哥提到最近的小客人就头疼,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年纪越来越大了,实在不能理解现在的年轻人了。他们年轻那会儿,帅点的1肯定也是被觊觎的存在,但也从没这么疯过。
门关上了慕言也就放心了,一把撤掉了面罩,舒出口气,“累死了。”
“兄弟,话不多说了。”凉哥拿过之前让人送进来的酒,给两人一人倒了一杯,“都在酒里了。”
慕言接过酒,“都在酒里。”
两人默默喝了3杯,这才放下酒杯。
“你最近不怎么来了,有主了?”凉哥又给两人倒了一杯。
慕言的手指亲给抽动了一下,含糊地应了一声。
凉哥这些年在酒吧混,真真假假的恋爱也谈过不少,一眼就看出这是小情侣在闹别扭呢。以前的慕言一直神游天外,对谁都没真正上过心,今天搂着这个,明天抱着那个。现在他一脸闹别扭的样子,让凉哥不由心想,真的是一报还一报。
“来,和哥说说怎么回事?是吵架了还是分手了?”凉哥一脸看戏的样子拍了拍他的肩膀。
而慕言听到“分手”两个字,猛然看向凉哥,“什么?”
凉哥看这样的慕言虽然心疼,但也忍不住想逗逗这个曾经的情场浪子,“感情这种事,最怕的就是吵架。多少人吵着吵着就散了,你不联系我我不联系你,慢慢地就渐行渐远了。”
慕言根本就没想过这个问题,他认为两人只是吵了个架而已,明天两人气消了就过去了。
但万一宁霂不是真么想的呢?
万一宁霂觉得他这一摔门,就是结束呢?
前所未有的恐慌从心底深处涌现,他连一秒钟都不能多待了。“凉哥,我先走了。”
慕言管不了那么多,打开休息室的小窗户跳了出去,从外面关上的时候,对靠在沙发里一脸玩味的人又打了声招呼,“改天聊,凉哥。”
凉哥挥了挥手,想着下次慕言来的时候该怎么调侃他才好。
慕言当然不知道凉哥在想什么,只想着快点去找宁霂,生怕自己“准男友”的身份已经变成了“前男友”。
索性Wild离宁霂家不远,他全力以赴跑过去,不到5分钟也到了。
小区的保安认出是他,点头示意放行。而慕言连个敷衍的微笑都没来得及扯,径直擦身而过,带起一阵冷风。
等电梯的时间总过不过几十秒,但他却焦躁地用鞋尖叩击地面,节奏又快又急,仿佛在跟看不见的秒针赛跑。时间漫长得仿佛被按了暂停键——每一瞬都被拉扯成令人窒息的空白。
电梯门打开,慕言差点和里面出来的阿姨撞到一起。“哎呦,这是急什么啊?赶着去投胎啊?”阿姨应该是心情不太好,上来就给了慕言一记白眼,然后推了他一把,“挡什么路。”
慕言的心思根本不在这上面,根本无所谓阿姨说了什么,连忙进电梯按下楼层,且目光始终始终死死盯着楼层的数字。
电梯一路没有停,直达宁霂家所在的楼层。
门刚开了一条缝隙,慕言便迫不及待地挤了出去,三两步冲到了宁霂家的门前。在自己开门和按门铃之间犹豫了一秒,他果断选择了前者。
滴滴滴滴——
已开锁——
尽管锁已开启,慕言却犹豫了。这是宁霂的家,而他此刻并不确定,在一番争吵后,自己是否受欢迎。
如果此刻宁霂让他滚,他又能说什么?
应该……什么也说不了。
然而,当门扉敞开,迎接他的仅是一片漆黑的房间。
客厅的窗户透进些许光线,但整个空间依旧空荡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