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棠见书架满满当当的书,想着当着林琮的面总不好啥也不干,就挑了一本《珠玉词》,晏殊晏相公的词集,没有标点符号,读起来相当费劲,她随手翻了一页,艰难地小声念着:“家住西秦,赌博艺随身……”
林琮纠正她:“是‘赌,博艺随身’。”
小棠吐了吐舌头:“不是赌博的赌博吗?”
“这里的‘赌’是竞赛的意思。”
小棠“噢”了一声,又往下看了几句,脑袋沉沉,转身就在矮榻上躺下了,不一会就睡着了。
林琮没去管她,以为她一直在看书,直到要熄灯休息的时候起身才发现她已经睡着了,正要将她叫醒离开,猛然意识到她过来定是因为西厢房太热的缘故,想来想去终究是歇了要叫她的心思,还替她拿了条薄被。
第二日、第三日……只要林琮一到家,小棠就像只猫一样在门口探头探脑,他只看她一眼她就自觉地进来了。
这日早上,两人同时起了床,开门的时候竟撞见申屠,她见他们同时从正屋出来,惊得一时说不出话来。小棠见林琮稳如泰山,不禁急了,结结巴巴地解释道:“申屠娘子别、别误会,我刚刚进来拿个东、东西。”
申屠稳住心神,柔柔一笑:“原来是这样,允白,我给你做了莲子羹,近来暑气渐重,你要保重。”
不想林琮态度冷淡,当即回说:“不劳你费心了,我不要,你拿回去吧。”
申屠的笑意凝在脸上,又是失望又是难过,一时间僵在那里,小棠忙上前接过来:“要、要,他起床气,申屠娘子别跟他一般见识。”她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把碗端进屋后一溜烟就跑了。
这下林琮恐怕再也不会收留自己了……
至晚间,小棠拿着扇子在主屋门口的台阶下徘徊了许久,她那屋子比外面热,不如在这里等着,可是眼看戌时都要过了林琮还没回来,她又不敢进去,只好干等着,便是等着了怕是也不会让她进去了。林琮匆匆进来的时候就看见她坐在台阶上,头发散落着,眼巴巴地望着他进来的方向,心里不禁揪了一下。“进去吧,我今日要很迟。”他说完就要走,不过又扭头加了一句,“以后你想进去就进去。”
他这是怎么了?小棠很疑惑,回来一趟就为了跟她说这个?不知为何,她心里怪怪的,说不出来的感觉。
到了六月里,衙里许多人家中活计少,所以中午留在衙里吃饭的人多了,凌四娘不免忙乱,小棠空闲的时候便常去帮忙。这日,大家都已经吃起来了,小棠还没来,孟旸便问四娘:“小棠在伙房做什么呢?”
“她没在伙房,去相亲去了。”
饭堂里登时鸦雀无声,凌四娘忙解释:“还不是常给我们送菜的柳六,他有个侄子,自小过继给他的,今年刚考了秀才,他央求了我无数次,叫我给留意留意。柳六你们都见过的,老实稳重,想来他侄子也不差,我就跟小棠说了,她不肯,我好不容易才说通她去见面了。”
“你说柳六的侄子?”孟旸道,“唉,四娘,柳六老实,他侄子可不老实,中了个秀才恨不能全天下都知道!现在也不好好读书,眠花宿柳,赌钱喝酒,我看柳六那点家底很快就要被他败光了!”
“啊?”凌四娘大惊失色,忙要解下襻膊,“都怪我,他说什么我都信,这不害了小棠?我这就去把她找回来!”
正要往外走,迎面撞上小棠回来,“四娘!”她的声音依旧脆嘣嘣的。
四娘拉着她的手,正要细问,就听林琮开口问:“四娘,菜都上齐了吗?”
“瞧我!”四娘拍着脑门,“大人莫怪,我这就去!”
小棠在田生旁边坐下,孟旸走过来将田生赶走了,坏笑着问:“怎么?相亲去了?”
“嗯……”小棠饿了,只顾着吃饭。
“怎么样?”
“挺好的,读书人。”小棠早就看穿了他的幸灾乐祸,却故作不知。
“挺好的?”孟旸急了,“甘小棠你没病吧?”
小棠冷哼:“有病的是你吧?你孟小五郎在酸枣县谁人不识?柳六的侄子什么样你不知道?还来问我……”
“哎——”孟旸讪笑,“你别急,那小子人品不行,但脸盘子还过得去,我怕你万一瞧中那张脸了……”
“你放心,人家没瞧上我。”
“啊?”孟旸似是不信,“怎么可能?”
“他说——”小棠放下筷子,学着那人的模样道,“本人才高八斗、经纶满腹,又得名师指点,将来是要入朝为官的,怎可娶一个家世不明且在衙门当差的女子?”
“呸!”孟旸怒骂,“混蛋!他一个浪荡子居然还敢嫌弃你?”
“你放心,我也没给他脸,我呀,给他点了一道菜,鸡丝冷淘,然后告诉他这道菜还有一个别致的名字,很符合他这个读书人的气质,他很期待地问我叫什么,我说,斯文败类……哈哈……你没看到,他的脸都绿了……”
大家哄堂大笑,林琮安静地坐在角落里,原本紧张的心绪放松下来,嘴角也不自觉地跟着上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