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若停下了脚步,目光直直看着远处半落的夕阳:“我没有出手。”
她若当然可以提前把这次的舞弊案压下,可这会引起小皇帝的警觉。
“但是我保证,”丹若看着天际耀眼却残颓的红日,一字一句郑重道,“待大事既成,她们都将前路光明,得偿所愿。”
望春离去后,扶疏花铺只剩下了花枝花月姐妹与黑猫百啭,冷清了不少。
开始时对于望春的离去,大家都有些不适应,甚至会有些客人会主动来问,那个清晨时总推车去卖花的小娘子去了哪里?
这样问的人是少的,更多的早就听闻过望春的状元名号,所以对于她的离去理所应当——都成状元了,哪里还能日日走街串巷的卖花呢?
对于这些议论,花枝只温柔地笑笑,并不多说什么。
天气更热了些,老槐树上渐渐有了蝉鸣声,镜湖的荷花据说也逐渐开放,花枝立在门口,再次推却了孙晏之与陶允让二人的邀约。
徐允让脸皮薄,被拒绝后有些脸红,但仍然目光追随着花枝,痴痴不愿放弃:“若花娘子过几日有空了,我再来寻你。”
孙晏之却明显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是想通过花枝找到周望春。
孤介清高的公子哥这几日来得频繁,他目光急切,早已失去了往日的游刃有余:“花娘子不愿帮我约望春也罢,那帮我送封信过去可好?”
显然,孙晏之与望春之间出了些问题。
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花枝并不想帮孙晏之送信,她先礼貌但又委婉地谢绝徐允让的邀约,之后看向孙晏之:“我不太清楚你与望春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她不想见你,我也不会帮你去找她,请回吧。”
花枝摇摇头,温和坚决地送两人离开。
夏日蝉鸣聒噪,花枝素白的手指将一朵朵半开的荷花摘下,浮入满水的瓷盘里。
她忽而伸手一弹,敲碎窗外老槐树映在水中的影,剔亮清凉水珠落在皓白的手腕上。
手腕上透绿的翡翠镯子在她细腻肌肤上映出绿汪汪的光。
“要说还是情字恼人哇,你说是吧?烛阴先生。”
花枝微笑,意有所指的看着烈烈日光下远去的那两个背影。
烛阴在她肩旁凝聚了身形,俯身握住她的手腕:“这个镯子?”
“凝神固魂的灵物,我托素素为我找了好久,好看吗?”花枝仰着头看着他笑。
“徒劳。”烛阴语气淡淡,说出的话也刺耳极了,花枝晓得,他这是动怒了。
“您为什么生气?”
烛阴安静地注视她带着笑的潋滟眼眸,目光比夜色还沉。
“您不愿意留下来吗?”
“您不希望我这样做?”
她依旧笑眯眯的,脸颊上那颗小痣红得滴血。
“疼吗?”烛阴蓦地问道。
天道不允许过于强大的个体存在,花枝已经是破例,烛阴能依靠残魂短暂回到此世也全因“补天”利用界魂镜召唤。
被召唤而来的残魂存在时间短暂,天道懒得驱逐,但花枝目前搜寻灵物巩固烛阴魂体的做法惹了天道逆鳞。
识海里千秋笔上缠绕的金色锁链近来越来越紧了,花枝魂体近来日日都疼得厉害。
但也只是疼得厉害而已。
花枝眼中忽而溢出泪来,她扑到烛阴怀里,委屈一股脑儿涌了出来:“疼,很疼,可是烛阴先生你不知道,我自己一个人被困在千秋画境的时候更痛苦。”
“我看着太阳升起又落下了无数次,连个能和我说话的虫子都没有,我和茶杯说话,和前辈们留下的神器说话,和你系上的护花铃说话——我还把护花铃摘下来过,想引些鸟雀过来,但那些鸟雀都笨得很,只会歪着头看着我。”
“后来我实在忍不住,创造了画灵,可是画灵们个个寿命都好短,还不太像人类,就素素陪我久点,但素素还日日都在睡觉。好不容易从出来了,认识的新朋友们生命也都才短短百余年。我受够了不停地告别——烛阴先生,你留下来陪我吧。”
她埋在烛阴的怀里,带着哭腔说了好久,直到感觉到烛阴的手抚摸上她的长发,总是克制又淡漠的长者难得流露出了些无力和悲伤,他好像想说很多话,但最后只把下巴放在花枝的头顶,轻轻说了句量力而为。
花枝眨了下眼,一滴泪像雨水一样落下。
她眼神清明无比,嗅着烛阴衣襟之中的冷香,嘴角露出了狡黠满足的微笑。
寻找灵物帮助烛阴巩固魂体只是第一步,也是治标不治本的一步。
烛阴会因为这而不反对她的行动,天道也只会警示而不是制止。
花枝要做的,是从根本上反抗天道,留下烛阴。
她要让天道不得不留下烛阴,想尽一切办法留下烛阴。
就像留下她一样。
凭什么要她一人承担宏大的使命?凭什么要她一人忍受这漫长的岁月?
她要他和她一起。
花枝眼眸阴翳,脸颊上那颗小痣红得滴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