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星遥的车昨天轮胎报废，拉去了汽车维修店，他今天挤的地铁上班。

地铁人来人往，人群密度极高，各种汗味和酸臭混在一块，他生无可恋挤了一个小时，拖着疲惫的双腿爬楼梯出地铁口。

然而，上方往常的光亮没有出现，风起云涌，暗黑的乌云蔓延整片天空，遮掩全部光线。

轰隆——

云层雷声大作，几道闷雷劈过。

大事不好。

他出门太急忘了看天气预报，没有带伞，地铁口离家足有两公里，他急匆匆跑起来。

老天爷你下雨慢一点。

鼻子接触冰凉的液体，他仰头望，豆点大的雨水猛地砸落，雨势汹汹噼里啪啦。

路人纷纷打开雨伞，行色匆匆。

纪星遥抬起胳膊挡在头上，“天公不作美，上天你欺负我。”

雷声更大了，迅猛的闪电肆意刺破天际，划亮半边夜幕，雨幕垂挂与天地连成一片，空气翻涌丝丝缕缕的凉意，钻进他的裤缝，他冷的直哆嗦。

“咋办。”他不想淋成落汤鸡，带一身湿衣服回去。

找家店避避雨好了。

情急之下他随便找了家店铺，没来得及看店名便推门进去躲雨。

鼻腔萦绕一股熟悉的清香，香气穿过雨汽，穿过水雾落到他的身上，直达他的灵魂深处。

他眼睫不由自主颤动。

“下班了？”

凌舟前倾靠在前台，眸子很淡。

纪星遥回神，反应出他来到了凌舟的古董店。

他狂拍衣服的雨滴，后背和裤脚湿了一块，“对，一下班就下雨，云洲的天气阴晴不定，说变就变，我来你店躲躲雨，你不介意吧，我不会碍你做生意的。”

凌舟从前台走出来，抹了他领口的湿痕，指尖覆上剔透的雨珠，“出门不带伞？”

他拨开额前的湿发，“忘带了，车今天拿去店里维修，我语气背，恰好碰上下雨，你说上天是不是故意的，专门挑我没车开的日子下暴雨。”

他说这话时，弯下眉眼笑出声，两只运动鞋沾了雨水，他跺了跺脚试图甩掉一些水迹。

凌舟垂低眼睫：“其实我可以去接你。”

纪星遥忙着甩衣服的雨水，没听清楚他的话，“你刚说什么？”

一个声音落的更快：“你来啦？”

小树热情似火跑出来，小胳膊小短腿搬来一张木椅给纪星遥，随手变出毛巾献花似的给他，“你衣服都湿了，来用毛巾擦擦，千万别冻感冒了。”

他哭笑不得坐下，接过毛巾擦脸，“谢谢。”

小树叉开两条短腿而站，蹬鼻:“我不想听你道谢，你跟我客气什么，说谢谢搞的我们关系很生疏好不好。”

纪星遥歪头一笑，这树精第一次见面的态度可不是这样的，第一眼恨不得踢他出门，它现在反而赶着献殷勤。

“你不想和我生疏？”

小树:“肯定的，我照顾你是应该的，这些小事比不上你对我的帮助的万分之一。”

凌舟不轻不重啧了一声。

总是说漏嘴，他很想封住它的嘴。

纪星遥止住笑:“以前帮助你？可我没印象见过你，哪来的帮助你？”

凌舟脸愈发冷淡，思考用胶布还是抹布封嘴。

小树知道自己说过头了，搓手顿脚，绕来绕去走到前台，“我记错了，你没有帮过我，是……凌舟帮了我，我感谢的人是他，我应该照顾他，我对他做的小事不及他对我的万分之一的帮助。”

它跳到凌舟的肩膀，激情澎湃含情脉脉看着他，反手变出毛巾:“啊，我来为你擦擦脸，你不要再拉着一张死人脸了。”

他面无表情拍开它的手，“下去。”

“好吧，你不需要我的照顾，想拉着脸就拉，拉出皱纹不要怪我咯。”小树讪讪跳下地板。

纪星遥轻抿唇偷偷憋笑，屁股歪坐在椅子上，肩膀颤个不停，他快要憋不住了。

凌舟抱臂看他:“很好笑？”

“你看错了，我没有在笑，我觉得它说的有点道理，总拉着脸不好，”纪星遥清了下嗓子，他再笑，人家可能轰他出去淋雨，他正正经经坐好，切了别的话题。

“我喉咙渴了，你店里有白开水吗？我想喝。”

凌舟默不作声。

纪星遥眨眼:“没有？”

“有。”凌舟腿动了动，他垂下手走到另一头的柜台，饮用水没有了，他重新擦电煮了壶水。

纪星遥松了一口气，人能使唤的了，说明人消了气。

他高高翘起长腿，悠哉地用毛巾擦头发，擦干发梢的水。

见水没煮好，他将毛巾扔在椅子，在店里随处逛逛。

他绕到檀木屏风，每扇均由屏框和屏芯组成，扇扇紧凑相连，屏芯采用彩绸材料，绣着秀美的花草鸟兽图案，透出古典韵味。

真漂亮。

他不禁探手想摸。

小树冒出木桩头，他猝然缩回手，它见他想看古董，说：“店里的东西你尽管看随便摸，不要拘谨啦，你碰坏了没事，凌舟不会怪你的。”

“这可是你说的。”纪星遥放心地按在屏芯，一点点摸清图案细节。

屏风之后放有一排排木货架，呈现各式各样的古董，他上次来的时候没细看，这次凑近一看，连瓷瓶的细小花纹放大数倍，尽数映入瞳孔。

他按捺不住好奇心，走进里头。

货架非常高，他置身于此宛如来到一座繁复的迷宫，光滑无暇的玉器，璀璨的珍珠玛瑙，精致的金丝楠木手串，繁复的青铜佛像，此外，也有圆形方孔的钱币，象牙雕刻、金银装饰等精致艺术品。

他眼花缭乱。

其中，彩红色的瓷瓶一晃而过。

斗彩缠枝花纹梅瓶，瓶身发色浓烈，红白金交织，顶部有金色小圆珠，瓶颈处是两个淡金色兽首耳环，中间的梅花栩栩如生，肆意盛放，枝条缠绕其间，浮雕构图繁密，富丽堂皇。

纪星遥惊得合不拢嘴。

花瓶颜色和雕刻细节比他在办公室见的那个更好。

是真品？！

无敌了。

一天之内看见真品和赝品。

我这运气绝了。

他自顾自说：“天昭的老古董出现在凌舟的店，他得多牛，这都能搞来。”

惊，身边有个神秘大佬。

小树探头探脑：“你喜欢它吗？”

纪星遥干呵呵笑。

我没钱喜欢它。

买不下来。

他不看斗彩花瓶了，怕小树误会他来挑选购买古董。

“不喜欢。”

小树跟在他屁股后，咧着大嘴笑嘻嘻：“你喜欢哪件，我帮你拿下来。”

他目测它的身高，顶多到他的大腿根。

它来拿？腿都够不着货架板。

蹦上去差不多。

他莞尔一笑：“不用了。”

小树当他太客气了，使劲蹦到货架瓷瓶之间的缝隙，“喜欢哪个？”

“真蹦上了。”纪星遥哑然失笑。

他说：“你不用帮我拿。”

小树道：“唉呀都说不要跟我客气了，喜欢哪个随便你挑，我们不收你的钱，凌舟会送你。”

他心道咋可能送他，古董不是白菜萝卜，随随便便一件比他贵的多了，丢出大街一堆人争着哄抢。

小树挑来挑去，思考哪一个古董最入纪星遥的眼，像个辛勤的小蜜蜂为他挑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