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掐了一把手心，皮肉泛红。
“我已经误会了。”
纪星遥系上安全带的动作一顿。
他侧头，凌舟踩下踏板，双手转动方向盘，薄唇紧抿，脸上没有波动的神情。
这人说话总是淡着脸，声音清清冷冷，哪有误会的样子。
两公里的路转眼结束，纪星遥忍不住感慨这是他搭车最快的一次。
他解开安全带下车，身后的凌舟没动，他绕到驾驶位窗前，屈指敲窗，莞尔一笑：“这位慷慨大方的司机，能否赏个脸上楼来我家坐坐。”
车窗半掩下，玻璃倒现敲窗人的笑脸，他酒窝深陷，眼中笑意深深，荡漾着慵懒和痞气，在昏黄的街灯下，光雾随之温柔起来。
凌舟怔愣，握方向的手不自觉收紧，他闭上一点眼，再睁开。
“好。”
纪星遥的房子一室一厅，客厅正对阳台，采光极好。凌舟进门看到云洲最繁华的夜景，雨夜的城市光影交错，华灯初上，灯火璀璨，拉长梦幻的影子，令人目眩神迷。
客厅空间不大，但该有的家具都有。
纪星遥俯身打开冰箱门，冷气扑面而来，“渴了没，你想喝点什么。”
他从雨帘中移开眼，“随便。”
“这可是你说的，找个最冰的可乐给你。”
雨夜配冰饮，冷死你这个制冷机。
纪星遥心道我真是绝了，他忽而一想。
制冷机还用得着冷么。
冰箱堆满食物，他伸长手去够最挨边的饮料。
东西堆得太多，他扒拉半天没摸着可乐的罐子。
可乐不在冰箱？
不对啊，他记得前两天买了一瓶。
“我就不信了。”他挪开外面的隔夜饭和大西瓜，努力去抓。
“咯吱。”
凌舟侧头，靠近卧室的墙角响起动静，不大，他顺着响声走到一间大笼子。
土豆低下头，鼻子沿着纸棉垫料嗅来嗅去，嗅到极为相似的气息。
他来了？
它仰长脖子，一见到凌舟，它吃了大补丸似的倍有精神，兴奋地爬到笼子边活蹦乱跳，吱吱乱叫。
“.......”凌舟竖起食指，“嘘，安静点。”
它前肢抬起，探出小手往他的裤子去摸，抓着他不放。
还是老样子。
凌舟弯腰蹲下，他墨色的瞳孔一动不动与它对望：“安分点，待在这里不要惹事，听话。”
瞳色一凝，浅淡的墨痕穿透空气，聚焦成微光拨动它的神经，汇入它的灵魂。
金丝熊听懂他的话，乖乖缩手，扭动尾巴踩过垫料爬回木屋。
凌舟收起瞳光。
“喏，来喝可乐。”
纪星遥在他背后拎来可乐罐，发觉今天的金丝熊格外安静，趴在小窝不见眼睛和嘴边，只露出滚滚后脑勺，他看了看凌舟的脸，顿时想到公园的画面。
自家宠物当着外人的面吃粮，有够尴尬的。
糗事不堪回首，他假装毫不在意笑：“它睡着了，你靠太近会吵醒它，客厅有沙发，你去坐。”
凌舟没戳破仓鼠是夜间行动的动物，白天睡觉，晚上活跃。
他稍稍离远几米，接过可乐。
水珠顺着他的手指滴落，他握住易拉罐，屈起食指开罐。
纪星遥眼睁睁看他面无表情仰头饮下，全程眉头没动过。
“还真是制冷机，胃是冰做的？从冰箱刚拿出来的可乐一点也没冰到，佩服佩服。”纪星遥暗自嘟哝。
“我听到了。”凌舟喝冷饮没皱眉，听到他的话皱起了。
“嗯？我什么都没说。”他装傻。
他带人依次参观厨房和阳台，最后回到客厅，凌舟双手插兜站到他的卧室房门。
“介意我进你房间看看么？”
纪星遥脸色骤变，断然拒绝:“不可以其他地方你随便看，我房间不行，里面乱，我没来得及收拾”
狗窝哪好意思让人瞧见，要是平常宋飞来看，他压根不管人的想法，爱咋想咋想，但现在不同，他和凌舟刚认识没多久，良好的第一印象还得保持的。
他没到把脸面往地上摩擦的地步。
为了转走凌舟的注意，他想都没想指着房间旁边的地方：“厕所你没看，跟我去看厕所，你没看过我家马桶。”
他说完马桶差一瞬咬到舌头。
提这个做甚。
凌舟扬眉看他：“噢？”
罢了，提都提了，纪星遥打开卫生间的门，“我昨天刷的非常干净，比墙皮还白，你可以去看看。”
凌舟没动：“我不想看。”
纪星遥笑了：“我家就这点大，没别的给你看了。”
凌舟身子稍微前倾，挡住半边灯光，阴影遮掉他的视线，“你睡我的床，但不给我进你房间，说不过去吧。”
纪星遥：“啊？”
借宿那晚，他住凌舟的卧室。
凌舟收回视线。
他没礼尚往来睡他的床，算不错了。
说到这个程度，纪星遥不好再拒绝，推开房门：“那你看。”
卧室的摆设乱得像团麻，靠窗的书桌摞起两沓文件资料，一沓项目分析，一沓数据结构与算法，老板那个老登整天催员工提升技术，纪星遥每次下班出公司，有种从一座监狱走到另座监狱的沧桑感。
角落堆满了各种杂物，床单胡乱叠放各种衣物，衬衣、领带和长裤混在一起。其中某个黑色布料的边角露了出来，他最先站不住脚，卷起床单往那一盖，严实盖好。
“我房间没什么好看的。”
凌舟神色自若，脚步走得轻缓，颇有风度之意，表情从进来到现在没有任何变化。
乱是乱了点，至少能住。
他说：“还行。”
纪星遥脚更站不稳了，扳动凌舟的肩背，大手捞住他的脖子走出卧室，说：“看够了没，看的我饿了，做饭时间到了，跟我去做饭。”
凌舟后颈压来胳膊的重力，那只手搭在他的肩前，他微低下身，扫一眼墙上的时钟。
纪星遥松开捞脖子的手，进入厨房开始做饭，打开装米的厨柜，“你想吃哪些菜，我做给你，我冰箱有排骨和鸡肉，你忌口不？”
凌舟按了下后颈，撇一眼笼子装睡的东西，“我回去吃。”
说罢他拉开大门。
纪星遥扶住厨柜，错愕回头：“来都来了，不吃顿饭再走？”
楼梯白炽灯照在凌舟的半边脸，睫毛阴影掩住他眼睛，清清冷冷。
这副身体不需要吃饭。
回应纪星遥的是下楼的脚步，“不用了。”
黑色轿车驶离居民楼，隐于漫长无边的夜色，转瞬不见踪影。
他关上厨柜喃喃：“比起你的厨艺，我做饭算不上难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