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树避免祸事再次扣来,一出货架躲到某个角落捣鼓小玩意去了。
外头雷声响彻云霄,雨声凶猛,势头不增反减,如百鸟齐鸣如万马奔腾,砸在低矮的屋檐。
屋里安静如鸡,纪星遥坐不住了,他坐直身饮一口白开水,热意流过喉管直达胃部。
雨水暂时停不了,干脆找个话题闲聊得了。
他想到斗彩花瓶,打哈哈搁下杯子:“你店铺古董蛮多的,我乱了眼找不到方向,你哪来这些古董,祖传的?”
天昭末年距离新世纪的今天,最少有一千年。
凌舟靠在沙发椅上,凝望窗外的雨幕,雨水滑过玻璃流到窗框底部,晕开湿漉漉的水汽,朦胧了他的脸。
水雾弥漫,穿透玻璃浸入他的眼睛,瞳孔倒映模糊的记忆。
那是一段久远的时光,他游历人间各地,靠收集古董打发时间,以便消磨那段漫长难熬的日子。
他按了下食指关节,半晌后说:“不是祖传的。”
“也是。”纪星遥道。
店里的数量加起来多的要命,一个普通家庭祖宗十八代相传下来,远远抵不上,除非凌舟祖上有人做皇帝。
纪星遥当凌舟是通过熟人渠道或网络平台收购来的。
他微微屈指,无名指泛凉,他张开指节,瞧清玉墨戒指。
它不像艳丽奔放的红色,也不像沉闷压抑的黑色,而是夹杂在鲜艳和深沉之中取得平衡,玉的温润和墨的幽沉交相辉映,亮色系中带有暗墨色光泽,恰到好处,沉稳、耐看。
不得不说这款戒指设计非常巧妙。
“你送了我,它就是我的咯?”纪星遥想到萧凯的话,随后翻转手掌在凌舟眼前晃戒指。
凌舟看着他的手,黑眸深不可测。
“给你就是你的了。”
他咬嘴窃笑:“那.....我拿它卖个好价钱你会介意么?”
“不能。”凌州冷冷地说。
“我天天戴在手上装摆设,没用处,我戴着硌手,上班敲键盘多不方便,也容易弄花,万一哪天弄丢了,或者劫匪抢走了,得多亏啊。”
有次老板敲桌说他戴玉戒指,比他还像大老板的样。
他哪承受的住,员工比老板还像样。
纪星遥扭转指节的戒指,尺寸略大,松松的,不合他的手。
他往上拨动一寸。
凌舟拿过茶几上的杯子,杯口移近唇轻抿,再“哐当”放下。
“你摘下试试?”
他长相属于淡淡的,眉眼狭长,而当眼睛沉下,那种凛然的攻击感就会显露无疑。
纪星遥手一颤,玉墨戒指落回无名指,“我收回那句话,还是当摆设好了,帅气,有排面。”
好吧,人家送的东西,权利比他更大。
人在尴尬的时候最想找水喝,找东西做支撑阻挡,纪星遥手往旁摸,摸了空。
他再看看桌边另一个水杯,和他喝的款式很像,但不是他用的那个。
凌舟正喝着水。
好像,他喝错了我的水杯。
他头发炸起,潜意识想夺回来,手急躁伸过去,“等等,那个杯子.......”
动作太大他一不小心撞开凌舟的手,杯里的水溅出来,洒到凌舟胸口的衣领,湿痕晕染开。
凌舟抬头,冷冽的眼眸如刀飞过来,他霍地松开手。
哦买噶闯祸了。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帮你擦擦。”他抽来纸巾擦着湿开的布料,不擦还好,越擦湿布的痕迹越大。
“干什么?”凌舟挑起眉梢。
纪星遥支支吾吾,面对同为男人的凌舟,他实在说不出口,一个劲重复“我我我”。
你用了我刚喝过的杯子。
换作曾经,他无所谓两个男人共用水杯,偶尔喝错杯子很正常,同为男的没有区别。
直到一件事打破他天真的想法,公司两个男同事买到款式颜色同样的杯子,他们无意间互相喝错,用了一个月才发现。
何倩知道后朝他挤眉弄眼,满脸红晕使劲捶他说磕到了。
他不理解磕到的意思。
何倩神神秘秘为他科普了五分钟,短短五分钟完全颠覆他的直男观念。
我嘞个去,两个人共用一杯水,等同于间接接吻!
“笃。”
凌舟敲击桌面,敲醒了他的思绪。“又发呆。”
“啊?”
纪星遥拖长了尾调。
身下衣料湿腻紧皱,残留零星纸屑,凌舟敛回眸左手弄开纸屑,右手轻轻按在杯沿,杯中液体左右摇晃,纪星遥只觉迟缓、暧昧。
“看够没?”凌舟道。
他木木点头:“看够了。”
“看够解释一下洒我水的原因。”凌舟用纸巾抹掉指节的水。
纪星遥不想说出实话,那样脸面就没了。
人家或许也是个大直男,压根不会想歪。
说不说都一样。
嗯,他决定不说了。
窗外雨声淅沥,渐渐出现停歇的趋势,纪星遥开口:“我想问你店里有没有多余的伞借我,雨下的不大了,我要回家。”
凌舟想起他有提他的杯子,眉心隆起:“就只是想说这句?”
纪星遥呼吸失颤,他忍下错乱的心跳大笑:“对啊,不然你觉得我要说哪句,说我想留下来吃你做的饭菜?那不行,我更想回家吃饭。”
“嗯。”凌舟无语扶额,眉心松动一分,经过这一打岔,他没多想别的。
纪星遥有句话是真的,他的确想回家。
他放下翘起的腿,支起身离开座位,四处察看角落是否挂着伞,“你店里有伞么?”
凌舟刚想说有,当望见纪星遥鞋头的沙石污迹,混有雨水和泥土,他压下喉底的话。
“没有。”
雨水没有完全停下,小雨状态,时钟指向晚上七点,往常这个点纪星遥早已吃上晚饭,开两把巅峰赛。
他目测小雨不碍事,能走的路,“雨下的不大了,我不用伞了,我走回去。”
手放到门把正要推开,凌舟出去的身影比他更快。
纪星遥:“嗯?”
“我车在门外,送你回家。”凌舟长腿一跨,拉开与他的距离,大半身体融于雨夜。丝丝缕缕的雨水拉长了线,如细密的银丝漫天飞舞。
纪星遥疑惑。
他道:“你不用载我,我家就在附近两公里,我能走回去。”
腿走得动的距离,用车太浪费了。
下一瞬车窗摇下,凌舟坐在驾驶位看他。
“我说,上车。”
纪星遥拉开车门坐进去,揶揄一笑:“两公里的路用不着开车,汽车的油是钱,人的体力也是钱,你开车送我多浪费啊,我心疼。”
凌舟沉沉的脸撞入他眼底。
他意识到这句话有歧义,摆手解释:“不是,我心疼的是钱,不是心疼别的,你不要误会。”
人有时说话太快,脑子真不好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