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系大三那年,张泽慧总爱窝在图书馆古籍区临摹《山海经》里的异兽。某个梅雨午后,她正用钢笔给“文鳐鱼”添鳞片,一滴墨汁突然晕开在宣纸上。
“用吸水纸。”旁边伸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按压三秒,渗透率能控制在2mm以内。”
她抬头,看见阳光穿过书架,在那副黑框眼镜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对方白大褂外套着件格格不入的藏青毛衣,胸口别着“生物学院·林知行”的工牌。
“谢谢…”她接过纸巾时,发现他正盯着她的画稿,“我画得不好?”
“鱼类鳞片排列遵循斐波那契数列。”他指向文鳐鱼的尾巴,“这里少了三片。”
钢笔悬在半空,张泽慧突然笑出声:“可这是会飞的鱼呀。”
林知行推眼镜的手顿了顿:“《山海经·西山经》确实记载‘见则天下大穰’,但空气动力学角度…”
“你读中文系?”
“选修过文献检索。”他翻开手里的《细胞生物学》,“下周要画小鼠脑神经图谱,来借《芥子园画谱》。”
后来张泽慧才知道,这位生物学院最年轻的博士生,为了画准实验图表,把图书馆艺术类书籍全做了数据化分析。
林知行实验室的玻璃门上,不知何时多了张《芥子园画谱》的临摹图。路过的学生总会议论,说严谨的林博士居然允许这种“不科学”的装饰。
“肌肉纹理准确率87%。”他指着张泽慧新画的小鼠解剖图,“但阴影处理违反光学定律。”
她气鼓鼓地抢过画稿:“这叫艺术夸张!”
“第14次审美干扰实验记录。”他在平板上写着什么,突然递过来,“试试这个。”
屏幕上是用算法生成的“科学版”小鼠图,每根毛发都标注着角度和长度。张泽慧瞪着密密麻麻的参数,突然抓起钢笔,在图纸空白处画了只戴眼镜的小仓鼠。
“这才叫可爱。”她得意地晃着画纸。
林知行盯着那只Q版仓鼠看了很久,久到培养箱里的细胞都完成了一次分裂。最后他默默保存了图片,文件名是“非理性审美样本-001”。
那天晚上,生物学院的服务器记录显示,有人连续检索了“多巴胺与艺术欣赏”“心跳速率与审美刺激”等关键词。
清明假期前夜,张泽慧在实验室赶《诗经》插画作业。林知行破天荒地提前结束了实验,把小白鼠笼子罩得严严实实。
“□□期。”他摘下橡胶手套,“荷尔蒙会影响…”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她笑着翻开《国风》,“你们实验室还养雎鸠?”
“那是…等等。”林知行突然俯身,手指悬在“窈窕淑女”那句上方0.5cm处,“这句你临摹错了。”
宣纸上的墨字确实有细微偏差。张泽慧正要辩解,忽然发现他白大褂里露出半截毛衣——正是初遇时那件藏青色,袖口还沾着点墨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