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海无边,如梦如幻。
身体坠地,梨花如白浪掀起,卷着层层清香。
他独自撑起身站起,环视一片,不见人影。
缪柟呢?这是哪里?
惊疑时,花风从身后翻腾而来,带着熟悉的声音:“永尘。”
直敲心骨的温柔,仿佛来自遥远的天边。
他全身僵住,黑瞳收拢,下意识转身看去——
香雪花树,落花如雨,罩着树下女人,她与他的长相有几分相似,气质却大相径庭,一个温柔和蔼,一个俊冷淡薄。
“永尘倒是变了许多...”
刹那,如梨花拂过脑海,白雪茫茫,蒙蔽了几步之距,反成了无望之遥。
从眸角到指尖都在失控般的颤抖,都在告诉他,眼前梦幻是朝颜。
朝颜笑了,却随着繁花逝去了。
“娘?!”
他脸色一白,踉跄着试图挽回,可他只抓到了空空的窒息。
这到底是哪里?!
树根险些绊倒他,趔趄一下,未料再抬头便对上那双金瞳。
缪柟!
二字落在心底,牵出思绪与回忆,如海如沙,遥远不可及。
缪禹玎未动,青丝乱目,只怔怔地看着映他的眼眸,抿了唇,鼻子无端生涩。
往事烙在骨里,无比清晰,而故人却消磨得白骨不剩。
淡漠的黑眸中凝着一抹惧色,泛起丝丝缕缕的恍惚。
可这次,她向他伸出了手,手心上安静躺着一枚梨花币。
琉璃映辉,纤尘不染。
那熟悉的声音带着不羁,却是沉稳安抚道:“迷途百障,会陪着师兄走下去的人,不止我,所以,莫疑莫惧,握剑向前,走到阳光下。”
冷风缭绕如火,揽结绸带,擦过身畔,灼得心颤。
缪禹玎呼吸一滞,再忍不住般将她紧紧抱住,五指陷在乌发里,沉重且缓慢的,将脑袋埋在了她的肩侧。
青裙深袍交织如虹,在天高扬。
他哑道:“...好。”
话音刚落,他终于发觉到自己的意识渐渐模糊沉重,像是灵魂被强行剥夺一般。
这里是幻境吧?也不知道缪柟在不在....
缘锦城外,林中一草屋,这草屋似被何种法术遮掩住,让人看不出此地还有人家住。
屋内正有一女子端坐在书桌前,铺宣挥墨。眉如墨画,睛如琉璃,皆盈着不羁之色,郁郁气度。如此美人委身于简陋至极的草屋,显得格格不入。
这时,一道稚嫩的童声从屋外响起。
“娘?”
“何事?”女子目不转睛地盯着手上墨笔落下的墨渍,“若是无事,那便自己出去玩吧,记得回来就好。”
说着,一个扎着小辫子的脑袋探到她腿上,肤白若雪的面庞漾起一抹笑,显得格外俏皮可爱。
“娘陪我玩一会好不好?”
容芙脸色幽寒,垂下眼帘,藏起暗涛,冷声道:“娘腿脚不便,你自己去玩。”
缪柟瘪着嘴,“那我陪娘写字好不好?”
容芙瞥了眼缪柟,不作理会,只是对缪柟挥了挥手,赶她离去。
“....好吧,娘,那我晚上再回来。”缪柟心中失望,但她似习惯这般,维持着表面的朗笑。
待缪柟走后,屋内的容芙才松了口气,就连神情都变得警惕起来。
缪柟总一人跑到城里玩,漫无目的盯着小贩手上的小玩具发呆。
不过有些时候,一些孩子也愿意陪她做游戏,可每次都玩不了多久,他们都会被自己父母带走,并被父母说教一番。
一次,缪柟意外听到了些许父母说的话。
“都说了,别跟这个小乞丐一起玩!万一染上了什么怪病怎么办?”
“城外来的野人!身上还染着魔气,真是...怎么会让一个魔修的孩子进城?”
“回家练字!别老是偷摸跑出来跟这种人玩!”
.....
之后,缪柟大着胆子寻他们玩,他们却待她避如蛇蝎般,甚至连句话都不同她说。
或许是因为那些大人的话吧,他们才不愿意跟自己玩。
可为什么呢...只是几句话就将自己归于怪人一类,明明之前还与自己玩的极好,为何现在要莫名讨厌与躲避?
心中委屈与孤独堆在她胸口,令人窒息到喘不过气。
但,自己却羡慕他们有家人管着的。
她曾问过娘,可得到回答仍旧冷冰,先前抱有的期望,逐渐被扼杀。
“下次别再说这些废话了。”
缪柟忍不住眼泪,垂下脑袋,不敢直视那黑沉的脸。
后来,她便躲在街边的小巷里,偷偷瞧着那些小孩玩闹。她也曾望着那些修士御剑飞行,飞檐走壁的模样,心生艳羡。
她满怀期待地想着,若是自己与那些修士一般厉害,那么娘会不会把视线移向自己?
念及此,缪柟再次鼓起一腔热情,但最后也只有一个女修愿意教她些小法术罢了,其他人都以冷眼相待,似在看何怪物。
在她的印象里女修总是穿着一袭滚金玄袍,高束着雪发。
模糊的眉眼间带着一种疏离世间的朴素与倦意。
那女修曾问过自己的娘是谁,缪柟愣了一下,转而摇摇头,道:“我不知道娘的名字。”
“你娘没告诉你?”
“嗯...”
“那你唤作何名?”
“....我好像没有名字。”
之后,缪柟满怀信心将学会的小法术展示给娘看,原本引以为傲的她,未料娘会因此发怒。
那时,娘抓着她的肩膀,怒声质问自己是谁教她的?
她愣在原地,她根本没见过娘发这么大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