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扎完伤口,他便有隐隐醒来的迹象,那紧闭嘴唇微微动了动。
这一动,牵动了那剧烈鼓动的心脏,让积压血中的不安,慢慢平稳了些许。
跑出去找木板的缪柟气喘吁吁,见人要醒,当即道:“别动!”
紧接她迅速用纱布蒙住他眼眸,再为他的双腿快速包扎以木板固定。
缪禹玎的意识稍稍清明了些,下意识扯掉眼前纱布时,忽然顿了顿,又放下了手。
他小心地问道:“缪柟?”
“怎么了?”缪柟正为他处理其余伤口,垂眸专注,未注意那蒙眼纱布悄悄松了些,溢出几分忧虑。
“你分魂记忆有回来吗?受伤了吗?”
“什么分魂?”缪柟奇怪,见纱布垮至鼻梁上,微微皱眉,“光刺眼,先蒙着。”说着要替他蒙上,而那人偏头,刻意避过。
缪禹玎揉了眼,刺痛未消,却想仔细看着她,叹气抿唇道:“无碍就好。”
缪柟被盯得不习惯,刚挪开视线,听那人说:“你哭了?”
“没有的事。”缪柟当即否认,可迟缓地滞了下,复又埋头掩面,割断纱布时手难有地不稳。
下一秒,一只大手忽地握住她,她惊怔,像碰烫水似的,却也甩不掉。
他说:“你且先歇息罢,剩余的交予我。”
“我能行,我不需要。”碎发掩盖了那份醒来后便有的憔悴,缪柟确然正色,但琉璃似的金眸早将那份不宁与恍惚暴露。
恐慌结束后的安静,那般恐慌将反复重演,深刻地碾过一寸寸心肉。
可大手握得越发紧,苍白嘴唇稍动着,低唤如喃,含着细微涩意:“阿柟。”
缪柟一愣,滞了呼吸,好似在忍着什么,唇瓣蠕动着,半天没说出一个字。
分明什么都没说,相识多年,缪禹玎看出她所思,她自将头低得不能再低,再次陷入循环。
那样要强逞能,却是如镜似玉般易碎,想重新拾起,却被割得鲜血淋漓。总是这般,直至遇到异样的疼惜,才明白什么是委屈,什么是锥心的痛。
她是,他也是,难受地无法自拔。
双方心知肚明,默默无言,心疼地看着对方与自己相似的伤疤,小心翼翼地缠上纱布,总是阻止不了血红浸染那片洁白。
洞內冰冷如雨,她不知是早猜到了,还是记忆回来了,只是闷声说:“不要再乱动了。”
但眼眸不再受欺瞒,湿润翻涌,倒显得些许不争气。
直到,那纱布上晕开了一点深色。
缪禹玎顿住了,心头一乱,下意识伸手却止在中途,道:“我....我不乱动。”
他的语速有些急,含着几分无措。
自暴自弃似的闷闷抽噎细微响起,像是来自深海。
双肩抑制不住地抖着,她攥着那抹纱布,凝着那滩血,涩哑道:“如若我未能及时醒来,你真的....”
这句话含着的意味太多了,念旧的酸涩,现实的沉重,也有不甘与痛楚,堆在胸口,难以隐忍,不得宣泄。
强行恢复,以致经脉受损,魔气凝滞,又遭重石压迫、法术侵扰,虽不至于死,但极可能留下残疾旧伤,严重影响修为境界。
缪禹玎鼻子一酸,他自是明白,但她的分魂又是以何种方式回来的呢?
曾在识海中,主魂便说只有分魂的自我弥散,才得以回归本体。
也就是说,分魂死亡,才回流回本体。
缪禹玎松开了手,眸波微闪时,凝望着微乱乌发与脏兮兮的青衣,抿了唇。
总是害怕的,它就扎在心底,日子长了,便是从尖针变成玉杵,刻下篇篇暗自许诺的誓言。
他小心抱住了她,未抚她面与泪,未说安抚的话,是手笨也罢嘴笨也罢,他只想在她身边,甚有寸隙,也不再沉默。
他叹出一口气,垂目掩着薄红:“不会的。”
他将躺在血地中的绸带缠上青笛逐日,顿了会,才大胆地与笛绸一并紧握住她的双手,认真地说:“你还在,我便不会离开的。”
抬眸时,清泪模糊茫色,喉间哽咽如石堵,她些许语无伦次地问:“....为什么,为什么?”
紧握的手,相互依偎,温凉污浊。
“你....难道不烦我吗...?”似用尽一切力气地挤出这几个字,缪柟咬着牙,半阖眸试图控着泪,又颤动地弯下了身,垂下了脑袋。
缪禹玎闻言,坚定摇头,垂睫微抖,将紧握的手放在心胸前,字语清晰,深刻她心:“从前愚昧的人是我,什么都不懂,但现在我懂了,我也有能力回答你几百年前问我的话了。”
刹那流光凝滞,骄阳春华送风来,安抚一切纷乱。
缪柟猛地抬头,撞上那赤忱目光,眼瞳震颤一瞬。以为霜雪冰川,却是满眼琉璃与发鬓梨花。
他说:“我也心悦你。”
炽热呼吸与心跳不再浑茫迷失,他的声音发颤且有力,面容却浮着掩不住的浅红。
“因为我爱你,所以我坚决不会弃你一人而不顾。”
寒冬凛冽,那是他们初遇之时。
缪澜将缪柟带回后便把她扔给了缪禹玎照顾,缪澜随意叮嘱了他几句便离去了。
刚来的缪柟就拽着他的衣袖,张口闭口都是她娘,可是他又不知道她娘到底是谁,根本回答不上来缪柟的问题。
他那时因朝颜的离世而变得冷漠,整日在暗流阁专心修炼,对于旁人更是不予理会,除了那个话痨每日跑到他身边自言自语。
“师兄,我娘为何要离我而去?”
“.......”
“师兄,师尊他为何也离开我们了?”
“.......”
“师兄你也会跟着他们离开我吗。”
“.....不会,我答应父亲负责照顾你,便不会随意离去。”
“.....我不信,除非跟我拉钩,答应我。”
尚年幼的缪柟不太懂什么承诺信任,只是在模仿别家小孩的做法而已。
她想试试这种拉勾的方式灵不灵,看看对方会不会离开自己。
若是灵的话,以后她便一直与别人拉勾,别人就永远不会离弃自己了。
缪禹玎看了眼那勾起的小拇指,沉默半晌,最终叹气,与她玩起了这幼稚的游戏。
“拉勾上吊,千万年不许变!”
“....不是一百年吗?”
“我改编的不行吗?你不满意吗?”
“.......”
“不满意那就生生世世不许变!”
“.....随你。”
莱山秘境外,云舟之上。
“等等,可是有人砸碎了夜明镯出来了?”
此话一出,无数目光集中在一传送阵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