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姝不允许自己削足适履换取虚名,像百货公司的橱窗模特穿错了高定礼服。世间的游戏规则在她看来无异于借来的发卡,扎得人头皮发麻却还要感谢馈赠。跪舔规则不过换一张狗牌,她更不忍看阿杰被炸成肉糜却只换来廉价的镀铜奖杯。
“那就做吧,老大。”银铄晃着还剩最后半口的营养液,玻璃珠在瓶身清脆弹跳,像是在复刻那年拳场第一滴血坠地的弧度。那时陈姝一字未问她打拳的目的,今日她也不探究好友眼底燃起的野望。她们共享的信任如同1202里永远亮着的玄关灯,再晚归都有人留着一碗泡坨的速食面。陈姝的指尖在银铄掌心渗出薄汗,像被雨淋湿的蜻蜓翅膀。“可也许我会做错呢?就像我和林雨泠对战时的那一招,集全部的力量于一击,最后也不过两败俱伤的平手。我想要权,不见得就能胜出,也不见得我的胜出就会让未来更正确。”
“害!没关系。”银铄摇了摇那颗毛茸茸的脑袋,“我们都会有做错的时候。要是没前两碗垫底,第三碗的饱足感从哪来?就像种地得先耕地,总不能指望直接往地上撒种子就有收成吧?”
“而且很多事儿根本不能简单用对错来判断。道德说一套,现实可能又是另一套。就拿蘑菇那事儿…是吧,但我始终觉得老大你的判断是对的,嘿嘿!咳,跑题了。…那说白了,历史不就是靠无数个决定一步步摸索前进的吗?敢做就已经赢了一半。”
历史的笔墨终会为今人勾画轮廓,而每一代人注定要面对崭新的天地,扛起属于自己的重量。
“你知道吗老大,你们去救援之后,我们也来活了。白鳍鲨变异种把十名渔民逼进了军事海域,十个同学要兵分两路,下海的每人都至少要带两个活口回来。是不是听起来像道简单的算术题?可海里没有数学,只有变异鲨的利齿、崩裂的船板、误伤的流弹,还有那些濒死渔民歇斯底里的抓挠。他们像抓着救命稻草般掐进我们血肉,却不知道我们也在漩涡中沉浮。后来没去特训的同学问起来,问我最危险的是什么?我说是那个被妈妈本能驱使的女人——她差点把我的脑袋按进海里当踏板。”
“我背上曾扛起过两个人的重量。现在其中一个永远停留在‘半个’。她衣服口袋里还装着三张小脸的照片。有时候我会盯着自己的手掌看,总觉得上面还沾着没能攥住的生命。于是翻来覆去的那些夜里,我倒是要感谢那些误伤我的队友,他们的子弹让我分不清伤口来自敌人还是战友,痛得特别公平。”
“你说,那三个孩子的命运又将走向哪儿?又要受到怎样的心理摧残?可是意外无法预谋啊…,是能力在绑架良知。‘本可以’成了我们心里最沉重的道德债,我们总会困在自己筑起的高墙里,一面写着‘不准失败’,另一面刻着‘别辜负他们’。”
银铄指尖轻柔覆上陈姝肩胛,两抹影子在交错的目光间震颤着共鸣。她们数着彼此虹膜纹路里的隐痛,那些溃烂的旧痂始终在骨骼缝里刺探,剜着记忆中血淋淋的裂隙。陈姝读懂了银铄无声的提及。救不了在海水中远去的乔程,更没能从孤岛上带回方世杰的轮廓。她永远都抹不开这份控诉:身为方世杰一心追随的老大,身为乔程后背相靠的搭档,她却让生死相依的伙伴们迷失在命运的泥沼里。炽烈的负疚岩浆在腹腔深处奔涌,此刻灼烧起她每根神经末梢。
“但其实,老大,所有高峰它都是碎石堆成的。哪怕面对一道数学题,我们也需反复推演公式、校正计算,才能触及那个正确答案。成功从来稍纵即逝,失败才是人生常态。我们前行,不就是要在这首主旋律里,踏出那么一条相对的成功来做ending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