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火烧透暮云的秋天，陈姝消灭了潍城最后一簇虫族余烬。她将清理战场枯骨的‘铁锹’递给曹鑫，捧着血腥浸透的战报返回都城，用缀着两颗银星的上校衔为夕阳加冕。

铅灰色天空垂落下水晶珠帘，万千银弦敲击着柏油路面，雨水织就的思念音符正在钢筋森林奏响圆舞曲。沁凉水珠沁入发丝间隙，恍惚能听见留声机流淌老唱片的梧桐暗语，微咸的痛楚裹着蜜糖滋味在颊边辗转溶解。

直到细细密密的雨水缠着都城的咖啡香席卷长街，淋湿了罗斯素色衬衫下紧绷的青筋。军部大门吐出的星徽尚未沾锈，他卷袖口的力道几乎要碾碎那枚军装扣。

“来做述职报告么？”陈姝睫毛挑起两颗碎钻般的水珠，笑纹里游动着未愈的旧伤。

“不，我今天请了假。”

“那是在等我？”

“对。”

罗斯腕骨发出古橡木开裂的噼啪声，眼底炸开荒野暴雪般的寒光，右臂顿时化作呼啸的流星锤砸向陈姝太阳穴。“砰！”陈姝没动，她听见自己下颌骨像松脆焦糖般断裂的响动，睫毛在拳风里连颤九次最终舒展如初雪枝桠，任锐痛在牙床种下铁锈味的红宝石。

“银铄是跟你走的！而你却没把她活着带回来！陈姝，听听现在的情况，方世杰死了，银铄也死了！而我呢？被你们耍得像个小丑！每个消息都被封锁，每件事都被掩盖，我只能像个白痴一样，等着一遍遍听‘又一个人死了’！这种折磨..你告诉我应该恨谁？！！”

“砰！”皮肉撞击的闷响仿佛学校停车棚震落的雨滴，机械般精准的直拳如同破冰船碾碎百年冰川。陈姝颧骨接连绽开着海浪冲刷过的珊瑚印记，视网膜还残留着上一场碰撞破碎的星尘，直到军靴碾碎满地乱滚的霓虹残影，罗斯的五指似纯钢钓竿扯住洄游银鲑般锁紧住了她制服领口。“为什么只有你一个回来了？因为你是3s值得保护吗？因为我们都是可以再生产的螺丝钉，就可以当做次抛使用吗？”

“砰！” 这是第三拳，“方世杰死了，我们体谅你，没说过一句重话，可你给我们的是什么？是朋友的情分？不！是小殿下的背景板！是小殿下的保镖！是小殿下的跟班！是小殿下随时可以牺牲的替死鬼！” 亲密藏着的刀锋最懂疼痛的纹路，越是浸透岁月的人越能精准刺向心尖最颤动的神经。

罗斯的理智在暴风中碎成残片，失控的言语化为淬毒的短刃。充血的眼眶燃烧着悔恨的火焰，而未尽的话早被两行蜿蜒的泪痕浇透，在冷白的脸庞蚀刻出月光也缝补不了的谶语。“是我们低贱，我们不配和殿下做朋友。直说吧，下一个牺牲品选谁？要我死？现在就可以！陈姝…你但凡早透露半个字，银铄就不用死！来啊！取我的命！我求你——用我的命换银铄回来！求你把我的朋友…，还回来啊…。”

“砰！” 陈姝的拳风抢先破开昏黄的空气，指尖却止不住地发抖，“闹够了吗？！”

罗斯跌撞间撞得塑料垃圾桶哐当乱响，将湿漉漉的额头抵在她拳下，“对，打，照这儿打。你现在就让我死了，我现在就把命给你！”

“砰！”第二记闷响炸开时，有殷红流星溅在便利店玻璃窗上。陈姝攥紧了罗斯已然松垮的领口，暴烈的拳头悬停在彼此鼻尖之间。冷柜的白光漫过她血丝密布的眼，“我没有想让你们死，我没有！”

雨丝拧成透明的输液管刺进瞳孔，罗斯任由冰晶在睫毛上结出霜花。“对不起，我明明知道…，我明明知道的。” 喉结滚动着咽下潮湿的懊悔。不该怪她不能怪她都知道——方世杰银铄的死和陈姝有什么关系？

可痛，太痛了，看到她站在那里呼吸心跳完整无缺，为什么为什么1202的人都碎了、消失了、腐朽了而她还站着？同行的路啊承诺啊全都喂了野狗吗，连一块骨头都不肯还给他？

陈姝当然难，陈姝比他痛苦千倍，他甚至知道自己此刻的指责多么残忍。可理性溃散成灰，他还是放任尖酸的字句割开彼此鲜血淋漓的伤口。罗斯扶着墙缓慢站起，所有未尽的诘问都化作沉默，只剩蹒跚远去的背影。

1202还在吗？

他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