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神间已到晓院,晋楚卿刚打开大门,就被人用绳子拴住手脚倒吊。
大门重新被关上,重凤直翘着二郎腿欣赏晋楚卿的狼狈相。
“……”晋楚卿,“重明门主有这样的嗜好?”
重凤直:“你如此骗我,就不怕我杀了你,再把气都撒在那两个家伙身上,将他们抽筋拔骨?”
“下地狱还给我找两个伴,你真贴心。”
重凤直用绳子勒紧晋楚卿的脖子:“你以为我动不了你?”
“我本就是将死之灵,怕你这绳子勒住的不仅是我,还有宛朝。”
“你觉得我会再信你的话,以为你会救她?”重凤直。
“为什么重明门主总是不相信真话?”
“你的无忧和十字诀究竟是从哪里学来的?”
“那样简单的招式,还需特地修行?如果重明门主害怕被人偷学,不如以后就不要出手了。”
“——你找死!”
重凤直将晋楚卿甩向地面,晋楚卿斩断倒吊的绳子,勉强落在地上。
重凤直:“……”灵力不强,反应倒是挺快。
晋楚卿:“不要逼我。”
“逼你你又能如何?”
晋楚卿穿过房门,重凤直一愣,追出去晋楚卿已不见踪迹:“混账!”
傍晚云积重,后来雷雨滚滚,晋楚卿才回去。
刚踏入梅园,宛朝的房间远远传来呵斥声,晋楚卿循声走去,宛六雁在咆哮,宛朝透过半开的窗看到晋楚卿。
“……”
“你没有告诉他,你已经决定使用图陵了。”
宛朝:“先生也知道了?”
晋楚卿:“……如果有什么让你痛苦,这不失为一种方法。”
“不是痛苦。”宛朝,“是我自己,该醒来了。”
——
苗俊捷已被放下山。
在山上他过得还不错。他不懂那些弯弯绕绕,在重凤直派人审讯时实话实说,虽然最初没少毒打,但很快就被换到了别的地方,并给他疗好了伤,少了许多皮肉苦。弟子告诉他晋楚卿在教中名利双收,他本不是思考别人的事很多的人,信以为真。
在排风庭期间,他帮百花轩的人养活了近十株奇花异草,可惜最后还是有两株死了,周围没人怪他,他自己却不能放过自己,连续失眠好几天,自责低落很久。
从排风庭回到家,苗旺得知他没能成为排风庭弟子大失所望。苗旺与秋狝这么久的期待,也不过竹篮打水一场空。
而无望,晋楚卿初离开时,无望还哭闹不舍,结果这才几天已经不认得了,甚至还把晋楚卿当做生人来怕。看无望被排风庭养得白白胖胖,与照看人的关系比跟自己还亲,晋楚卿摇头。
“怎么,吃味了?”照看人笑问,晋楚卿:“怎么可能?小白眼狼。”
无望这才认出,咧嘴笑了起来,晋楚卿把他抱过来举高。
“北城——”宗啸一身黑,挂银鳞刀,“终于能会会传说中的灵界最强了。”手上的下落线泛着红光,宗啸兴奋道。
言旻:“最好还是不要与他直接冲突,找机会通过破世之绳压制他才是上策。”
“你不要做多余的事。”宗啸凶恶道,“否则我就杀了你。”
“……”言旻,“我是为了你好。”
宗啸嗤笑一声:“无胆鼠辈。”
回转乾坤印已经开启,不用也无法关闭。应焕决定先渡灵,之后再根据情况看要不要清除宛朝的记忆。
一切就绪,应焕、重凤直、钟寺守在卷风楼门外,晋楚卿在卷风楼内,手腕上悬出一个六星阵,天阳被昭至卷风楼。
宛朝已昏迷,天阳:“现在可以说了?”
晋楚卿:“我已写在纸上,你收好这个锦囊,必须事后才能打开,否则锦囊会被烧毁。”自己死了,附着在上面的灵力跟着消失,天阳就可以看了。
“你如果说谎,我会把账记在她的头上。”
“我又不是你。”
“……一旦开始,除非献灵者灵力殆尽,连我也无法终止。”
“开始吧。”晋楚卿。
卷风楼外迸发出一股又一股的灵波,门纸映出阵阵蓝光,排风庭弟子钟寺:“还不行吗?两个时辰了。”
应焕:“已经到了尾声。”灵力越来越弱了。
“——什么人?”重凤直。
卷风楼顶,宗啸问言旻:“他是不是在里面?”
言旻:“……有结界。”
“我当然知道。”宗啸跺脚,卷风楼内结界震荡,献灵咒已运转到最后,楼内的宛朝缓缓张开眼睛,天阳表情紧绷,唇色苍白,加紧运灵。
晋楚卿的灵力……
宛朝虚弱道:“这是怎么回事?”
“……”
宛朝:“……这样下去,他会消失?”
重凤直攻向前去,宗啸抽剑扫去,重凤直、钟寺被剑气所伤,言旻将整座院子保护起来防止排风庭外人进入。宗啸剑指卷风楼,应焕挑开他的剑,宗啸连环招式杀向应焕,血光溅在卷风楼门口,应焕:江湖中何时有了这种高手?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凭你也配知道我们的身份?”宗啸。
为避免宗啸杀人,言旻将重凤直、应焕、钟寺三人护在圆罩中,宗啸:“你什么意思?”言旻:“不要挑起两族纷争。”
“他们也有资格争?”宗啸,“让开!”
“……”
卷风楼内宛朝尝试冲开术阵,天阳震怒。宛朝的内气与天阳的灵力抗衡,一股内气两股灵力交织,三股力量博弈。
晋楚卿恐宛朝做出傻事,集意念成冰晶,冰晶落在回转乾坤印上,天阳、宛朝、晋楚卿之力发向宛朝,宛朝再度昏迷。术阵渐止。
宗啸破开结界,晋楚卿灵体成雾,被吸收进荆棘戒指,荆棘戒指落在地上。
晋楚卿最后的冰晶回转乾坤印无法消化,献灵咒转移到天阳身上,天阳被咒法反噬,作为施术者的同时又成为献灵者。
如不是最后力量耗尽,天阳无力维持咒法,咒法强制中断,他恐怕也会灰飞烟灭。
晋楚卿……好一个晋楚卿!
红光笼罩在天阳身上,天阳回到千里之外晋楚陌的乾坤囊中,晋楚陌看了眼腰间的锦囊:“……”
宗啸捡起荆棘戒指,急躁道:“我看到你进去了,滚出来!”
言旻:“他该是受伤了。”
宗啸本要发怒,灵光一闪:“——那这岂不是强制契约的好时候?”
言旻一惊,阻止道:“我们应把它交给仙长。”
宗啸跳开两步,笑得放肆:“等我契约了他,我就是仙长。这下我看言赫还怎么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言赫从来都没有,要不然这次来的机会也不会让给你了。”
“让?那是我凭本事得到的。”
“哗——叮——”
紧凑而清脆的铃音响起,荆棘戒指从宗啸手里消失,到入骨掌中。
宗啸龇牙瞪向来人:“还给我!”
宗啸术咒缠向入骨,入骨避开,宗啸:“不要以为晋升仙族我就怕了你!”
宗啸倾力而上,言旻的护盾被割裂,言旻尽可能感知生灵护下,还是施救不及,以排风庭为中心,整座北城化为废墟。
来往十招,宗啸落败后,恼羞成怒,将受挫之气撒在北城上。言旻与其相抗节节败退,排风庭血流成川。
“你本可以通过破世之绳躲避追踪者,却使用回转乾坤印将被封印的灵力外放,引来他们。是你将灾祸带来这里。”
失去意识前,晋楚卿听入骨道。
北城成了一座新坟,埋骨十万余。
——
虽没有死,晋楚卿也丢了半条命,晋楚卿不知入骨把他带到的是什么地方,在这里他要从头开始修炼。
“怀璧有罪,只要你一天是荆棘灵,一天不挣脱荆棘戒指,就永远是他们穷尽所有追逐的猎物。你的生活永远不会平静。”
“我现在这样,还有被争夺的价值?”
“这是荆棘魂的宿命。”
“你想要荆棘戒指,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
“……”
晋楚卿:“杀了我,你就会变成我?”
“现在,没有可以杀死你的。”
“……”
“……”
“你说在荆棘戒指的内部,有强大到成型的力量形态,作为荆棘戒指的灵眼,对荆棘戒指输送控制荆棘灵的力量。如果我进入戒指内部,破坏其力量形态,是否也可以?”
“那不是你进得去的地方。”
“……”
“——你改变主意了?”
“既然我还活着,当然希望拥有更畅快地活法。”
风灌满二人的衣袖,这张本该在障目珠作用下平凡的脸闪闪发亮。
但愿他的心,也如其笑容一般灿烂。
——
北城的牌匾夹在青砖黄泥中,腐肉白肢暴露太阳底下,黑鸟落在酒馆的锦旆上,废墟中架起的组合木头床里,余成只半截身子。
乌鸦从锦旆上跳下在这进了口食儿,展翅穿越苍穹飞到山上,落在被削去“排”字的山石尖。
匀巷阁弟子与祁家人在排风庭来来往往。
排风庭三分之二的弟子死亡,剩下的又三分之二重伤。黄绘作古,无望、苗家一家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应焕五脏俱毁,宛朝仍在昏迷。
百年门庭,百年古都,一朝尽毁。
——
黑云在天幕涌动扩张,雨点如同将兵俯冲直下痛快地摧残着瘦弱而密集的杨树林,搅得杨树枝也散了,叶也断。
晋楚卿撑着油纸伞,灰色的鞋子踩过泥巴枝丫,雨落地上溅出两寸高的泥打在晋楚卿的衣摆。
似有孩童衰弱的哭音隐现,晋楚卿脚步减缓,逐渐停了下来。
草堂的柴火已经灭了,灰烬吹落到少年脚下。少年的衣服和鞋子都大一号,脸被毁了容,整张脸流着脓水,整个人散发出刺鼻的腥臭。他怀里抱的是发烧的无望。
凿了半天才有火星,火星渐渐变成温暖而明亮的火光,晋楚卿掸掸手指,从怀中掏出几颗鸟蛋,给少年跟无望一人灌了一个。
大雨连绵八日不休。
由晋楚卿薄弱灵力撑着,才勉强维持的草屋到了极限,开始灌风。
无望烧退,少年脸上的脓化去,剩下错乱而骇人的疤痕,这疤痕不是普通伤,药物无法消除,恐怕会跟他一辈子。
晋楚卿是灵,下雨与否对他其实没有很大的影响,只可怜了他的衣裳,从来来不及烤干。没衣服也无所谓,他灵力枯竭,不穿还不用耗多余灵力。只是估摸少年快醒了,赤条条的未免不雅,还是披了单衣。
少年下午醒来,张目蹙眉,更显狰狞。
“——那孩子呢?”他虚弱地问。
“……”
晋楚卿给他指过去,少年看向无望,无望本安逸地呆着,当少年视线递过来,二人目光相撞时,哇得就哭了。
少年不解。
少年问晋楚卿无望是否是饿了,晋楚卿:“再哭就把你丢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