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前，她从栾佑院落前往还明院途中遇到了一对隐匿于丛林中的野鸳鸯，她当时为了不被暴露，躲在旁侧待了许久，最终结束之际那男人说了一句“辛苦了，敬宁。”她并未听出这声音究竟来源于谁，只当是寨子里的人耐不住寂寞，才夜间相会。可今日她进了大当家房中，闻到了一丝淡淡的奇异的香味，与那天晚上她所闻到的香味甚为相似，她这才把注意打到了凤奴和琉霜身上，但她没有想到，那个人最终竟然是琉霜。

徐青茹猜测，那天晚上的香味，应该是琉霜在做糕点时染上的，而今天，她又做了类似糕点，故而这个味道又再次出现了。

故而，平旦时分，栾佑来狱房见她之际，她便同他讲了这一番猜测，只是她当时不太确定到底是谁，于是建议先试探凤奴夫人再试探琉霜夫人，但晚间时凤奴忽肚子闹腾，身体不适，所以才只由了琉霜服侍。不过，现在看来，这番变故并非巧合，而是宋又新与琉霜做了相关手脚，希望能彻底快速解决大当家，却不料将自己全暴露了出来。

“青茹，你很聪明，这些日子，我是真心喜欢你的，所以不愿给你下毒，虽是做错了但我也不后悔。”琉霜声音缓慢，眼泪如同珍珠般从脸上滑落下来，七分美丽三分凄婉。

她这一生流过太多泪，大多数时候是为了麻痹他人，祈求怜惜与疼爱，但这一次，只是为了她自己悲苦而不甘的人生。

随后她转身看向大当家，朱唇微微动了动，忽地跪倒在地，仰面昂首，“大当家，我背叛了您，也背叛了凤奴姐姐，我自知我罪不可恕，二当家也不会饶过我的，我只希望，您不要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眼前人，眼前事，难道就不重要吗？凤奴姐姐对您一片痴心，您不要辜负了她！”

说罢，女人眼神愈发坚定与麻木，她霍然起身，猛地从发髻上抽出一支银簪，刺入喉咙，一股鲜血喷涌而出，琉霜的身体猛地倒地，像是一朵靡丽而落败的曼陀罗，而她的眼神正无限眷恋地望向窗外。

“回......回家了......”

该动作发生也不过顷刻之间，待众人反应过来之际，琉霜气息已落。

“琉霜夫人！”徐青茹神色怔然，不由喊出了声。她冲到女人的身旁，跌伏在地，微微颤抖着握住了她的手。

她说她对她的友谊是真，她又何尝不是呢？被囤于山寨的日日夜夜，她以为，她和琉霜夫人也算得上是一对朋友。如今她自戕，也意味着这个山寨的人情味又少了一分。

得到又失去失去失去，她不知自己还能再坚持多久，只是她清楚，在这里，死亡就像呼吸般容易。而她贪生，也贪他人给予她的情谊。

少女轻轻将女人的眼睛合上，最后从袖中拿出一张白帕，平和温柔地盖在了她脸上。

栾佑慢步走来，安静地虚拢住了她，这一次，徐青茹没有拒绝。

单豹神色略显疲倦，他没有看向倒地的，如同花一般枯萎的琉霜，只是怅然地闭了眼，半响才道：“生死不过一瞬间，她既要走，便随了她吧。佑儿，你去助二当家，不用守着我了。”

栾佑看了一眼少女，然后看向床塌上的男人，“他们说不定会派人过来行刺，我暂时不能离开。”

大当家沉默了会，说：“佑儿，你觉得老三胜的几率有多大？”

“三成。”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淡淡厌倦，掩盖了其中的几分杀意。

单豹笑了下：“他们有备而来，我们也并非毫无准备。”说到这，他不由咳嗽了几声，感叹道，“老三向来心思重，只是没想到，竟然谋划到如此地步，若不是徐姑娘告诉我，一时半会我也不会怀疑他，这次找到他的同伙，也是徐姑娘的功劳。”说罢，他看向徐青茹，“四当家，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徐青茹在少年的搀扶下站了起来，她垂眸：“这是青茹的份内之事。”

“不过，若说愿望，大当家可否下令好好安葬琉霜夫人？”她抬头，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有那么一瞬间，她想说可否放她离开杏花寨，远离这些是是非非，但转念一想，她已半推半就得知了杏花寨不少秘密，近来又知晓赵羽宝库的线索，他们怎么可能会就这般轻易放她离开？

而对于琉霜，她走到这一步，还有一个关键的原因是，她与宋又新有染。女人在半真半假的叙事中将其隐瞒，不愿意透露给大当家，说明此事对她来说一根狠狠扎入心房的刺，她宁愿自戕，也不愿被他人发现，以留得一个清净。

此外，琉霜对她心软，没有杀她，才会引出今日之事，不过，整个故事的大纲已然架起，宋又新的失败和琉霜的死亡是必然的，她也不必过于愧疚，只是......

一念心动，她终究是不忍，想为她留个体面。

“你们情感倒甚。”单豹声音听不出情绪，半顷他才道，“既然四当家心愿如此，我自然应允。”

“青茹谢过四当家。”

少女弯腰长揖，宽袖拂落。

“琉霜？！”

凤奴着一身简便的衣裳快步走了进来。她本来身上还有些不利落，但丫鬟刚刚告诉她三当家突然叛变，来势汹汹，她心中着急，便顾不上自己身体，匆忙赶到大当家房中，但不曾想见到的就是琉霜躺在地上，脖颈鲜血直流的场面。

好端端一个人，怎么突然、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