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氏兄弟进入大殿,拜见了钟声晚和独归远。见左灵也在,姜景天略带稀奇道:“哎呦,左兄弟也在啊。”然后饶有兴趣地在左灵和闻人穆之间来回看。
看到一旁的男人,又奇道:“喔,还有新面孔。”
闻人穆轻咳了两声,道:“这位是刘鸩前辈,精通药理。我们恰在商议此事,刚才你说瘟疫,可是在云罗镇所见?”
姜景人诧异:“玄清附近也出现了吗?前几日我们收到消息,说在黄泉无间附近的镇子有邪祟出没,我和景天到了之后发现灵符法咒皆无效。方才察觉这可能根本不是什么邪祟,再看所谓中邪之人症状和我们在焦木沙城所见鬼鼠相差无几,而且不过几日,这诡异的邪病已经蔓延开来了。我们推测十之八九就是邬牧的瘟疫,所以赶忙来和玄清商议。”
闻人穆道:“我和左兄弟回来路上在山脚下的云罗镇也发现了同样疫病,正同师叔们在商议如何处理此事。”
“那个,你两怎么会在一块?”姜景天实在忍不住插了句话。
虽然在这种严肃场合十分不合时宜,但是他就是忍不住。
左灵挑了下眉,一派云淡风轻的样子:“我和得罗子被药阁追杀,幸得高义薄云的闻人大侠不计前嫌拔刀相助的得以保命,现下暂居此地。”
“哦~~~”姜景天一副了然的神色,“多日未见,左兄弟还是这般,这般幽默且犀利啊。”
独归远似乎想到什么,对左灵道:“之前听阿穆说,自暗夜浮市回来,你们就对柳阁主有所怀疑,推测庄家买凶杀人这事也是药阁在背后操纵。”
“正是,”左灵正色道,“自鬼市回来后,柳台乌便欲将我和得罗子除之而后快。”
左灵顺势接过独归远的话,刻意将柳台乌的试探之举隐瞒,营造出柳台乌因忌惮消息外泄而意图杀人灭口的表象。
姜景天原不过想凑个仙门热闹、听段闲碎八卦,岂料左灵和独归远一段对话听得他脑子发晕,忙不迭脱口道:“打住打住,上次和左兄弟你们分别还是在说暗夜浮市入口的事,怎么一下子又到药阁又到陷害了。”姜景天脑子转得飞快,眼睛转一圈便继续道,“我捋下,就是一开始,柳台乌买凶在焦木沙城杀我们。失败后,又把锅扣在了庄家头上。现在庄家失去民心,人人喊打,就轮到我们几个世家了?这么说,现在这个瘟疫,恐怕也是柳台乌手笔?”
姜景人补充道:“也就是说,道非常其实柳家的人?以身入局,把火引向庄家?”说罢看向钟声晚,颔首点头,继续道:“那后来玄清掌令遭遇杀手,这是为何?”
闻人穆看向左灵,见他并无开口之意,便道:“为拉玄清入局。此为连环计,若在焦木沙城杀手得手,那修真世家便可能后继无人,元气大伤。若不得手,则需再施计引玄清追查,自然在他安排下会查到庄家头上。反正道非常已死,便也死无对证。”
姜景人道:“有道理,玄清在修真界威望极高,加上派自家大小姐跟着你们查,最后不管怎样,只要大家知道你们查了,且矛头指向庄家,再推波助澜煽动人心,庄家必是众矢之的。既能栽桩陷害,又能撇清自己,果然老谋深算。”
独归远听罢,眉头紧皱,道:“我此次去庄家,与柳阁主晤谈良久,其间并未察觉丝毫异状。柳阁主言辞恳切,直言庄家买凶一事或许另有隐情,恳请彻查此事,以还庄家一个公道清白。”
姜景天啐了一口:“老狐狸。”
闻人穆道:“柳阁主既然敢这么说,必定是做好了万全准备,将诸般变数尽数算透。这瘟疫只怕也是他计划中的一环。毕竟庄家纵是声名煊赫,终究不过泥足巨人,无甚术法倚仗。借瘟疫搅乱修真界,趁势倾轧诸派,于药阁而言倒确是条以柔克刚的绝计。”
咳咳,左灵轻咳了两声,幽幽开口:“你们是不是忘记这里还有个人了。”说罢看向角落里一直沉默不语的男人。
这时,大家目光齐刷刷落在了男人身上。男人难得地显出一瞬间的尴尬。
不知所措地错了下手指,男人道:“方才听你们所言,这柳阁主就是幕后之人?”
闻人远晴难得开口,冷冷道:“假设如此,你当如何?”
一向警惕性极高,惯会反问的男人吃了个瘪,显得更为尴尬了。
左灵心道,果然“恶人”自有“恶人”磨啊。
踌躇良久,男人缓缓开口:“既是如此,在下也不便隐瞒了。在下姓柳名鸩,本是柳家门生,那柳台乌,是我杀师仇人。”
左灵冷笑一声,轻声略带讥诮:“所以当那般初骗我们,是忌惮我和得罗子柳家门生身份。现下看形势一致对柳台乌,又肯吐露实话了。”
好一招借刀杀人。
闻人穆看左灵这样直白点破,担心男子不肯透露更多。悄悄靠近左灵,拉了拉他衣袖,悄声道:“稍安勿躁。”
姜景天用手肘捅了捅姜景人,示意他看闻人穆和左灵。
左灵此时想的却是,怕什么,现在柳璃在他们手上,还怕柳鸩不说。
看左灵一副势在必得的摸样,闻人穆无奈,摸了摸鼻子,道:“柳前辈,左兄弟这样性子就是如此,如此坦率。您勿怪,请继续。”
柳鸩回敬了一声冷哼,略带愠怒道:“这件事还得从四十多年前邬牧灭国开始……”
柳鸩少时于药阁拜师于柳洵门下,彼时师父与师母琴瑟和鸣,伉俪情深。师母诞下爱女柳思归后不幸辞世,自此师父携柳鸩与幼女于药阁中潜心度日,倒也安宁本分。
然而柳鸩十二岁那年,时任少阁主的柳台乌忽率众发难,直指柳洵性命。师徒三人仓皇奔逃,柳洵不幸身殒。柳鸩悲痛欲绝,带着柳思归师妹和柳洵留下的手札医书四处漂泊。而这医书上恰好有记载如何治疗瘟疫的方子,所以在云罗瘟疫爆发时候,他才和东郭子研究医治之法。
姜景天听后气不打一处来:“哼!这老狐狸原来从小就是个坏坯子。难怪能绸缪这么久,等着一个契机向各派发难。狼子野心!其心可诛!”
左灵心想,得罗子如果在,估计能和姜景天把柳台乌祖宗十八代骂个遍。
当然,柳鸩的话有几分可信不得而知。左灵思索着自己要不要开口把话里隐藏之事问明白,又想这事已经到这一步了,又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呢?柳台乌的幕后黑手身份几乎是板上钉钉,自己多说无益。
现下唯一要关心的就是,这个“闻人穆”和魔心鉴。
左灵眼神微微瞥见闻人穆,正凝神思考,想是也发现了男人话里的问题。
沉默中,闻人远晴率先开口,语气平静:“医典所载疫症凡数十种,症候各异,治法千端。观阁下言辞,似已断言此卷手札与如今疫病暗合,远晴虽不才,略懂医术,恳请借览此札。”
姜景天悄悄低语了一句:“难得这个小冰山话今天这么多。”
柳鸩听罢面露难色,但人在他家地盘,又关乎济世救人之事,还是不情不愿地拿出了手札递给闻人远晴。接着略有无奈地补充道:“虽然师傅不未曾提起过,但从其他门生口中,我大概能推测出师傅遭杀身之祸的缘由。……”
姜景人打断道:“不是,前辈,我敬重你,尊你一声前辈。但前辈说话怎么遮遮掩掩的,在座各位都是光风霁月的敞亮人,有啥话直说就行。”
柳鸩脸上有些挂不住,又冷哼一声,黯黯然道:“当时我还小,就记得师傅出门了很久,回来后阁主赏赐了很多,还提拔了师傅。没过多久,邬牧灭亡的消息传了过来。柳家更是从籍籍无名的一个药阁被朝廷提拔为钦点供药地,从此攀上了大树。听周围一同出门的师兄说,师傅在这次大暔和邬牧的战争中立了大功。我跟随师傅许久,知道他不仅医术了得,同时在蛊术方面也颇有研究。想是……邬牧当年的瘟疫和师傅有关吧。柳台乌想扫清上位后的可能隐患,便急急对师傅痛下杀手。”
闻人远晴合上手札,交还柳鸩,道:“手札最后几页记载的疫病确实和现在的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