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门是过时的黑色木门,若不是漆了黑的油漆,那底部破烂的朽木就会显现出来,狗啃的一般糟心。
鲜有的地衣、苔藓汇集在墙根潮湿的地方增生,黄色的土墙砂砾上覆盖着难看的绿褐色,像极了画家不如意的废品。
进门便是拴在木桩上的一条黑条子狗,远处古老的压水井坐落在正间门口的右侧方。庭院内铺了一条火石路,南墙根是一个鸡圈。
窗户是时姝从来没见过的陈旧木头格子窗,新奇的好像踏进了古代破旧的土胚子。
黑条子狗面前摆放了一个大钵子,残渣剩饭滴滴拉拉流在钵边上,苍蝇绕着钵子飞来飞去,间或黏在狗身上挠痒痒。
两只黑黄花猫用的是高等的“冰裂纹瓷器”,实际上就是破碎不堪的瓷碗,用胶水粘粘补补做的器具。
室内脚下踩的是被压实的黑土地,捕蝇王挂在钨丝灯泡上,黑泽斑斑,令人反胃。
灶台上放着一块带着烂芹菜味的蓝色抹布,油腻的污水顺着灶台流到地上,由外到内,眼见得总之就一个字——脏。
时姝眯着眼藐视着这一切,从里到外,乌漆嘛黑,黑里透黑,黑上加黑。
这一眼十几年,至此万劫不复,仇恨涌上心头。
时姝经常说,自己是来人间讨饭的,上帝发牌稀里糊涂,她也不敢用。可牌就在那,总有使用的一天,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多年以后的她在笔记本上是这样记录的:
我认为,所有的人,包括我自己,都是来人间讨饭吃的。老天不是公平的,他会主动赏赐富裕的人家,而让我们穷苦的人家讨饭吃。
生不逢时,同为讨饭人,接受的待遇却不同。就像《安娜. 卡列尼娜》里说的,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而我,与其说来人间讨饭,还不如说是讨他们宋家的剩菜馊饭。
他们家的人姓“宋”,如此文艺之词,我常感不配,遂总称呼这些鬼小人大的“宋家人”为“送家人”,送命的“送”,非宋朝的“宋”。
我知道好多人的原生家庭都是不幸的,也有好多人一辈子都在逃离原生的家庭。
而我,就是其中一位。
我从来没有抱怨过什么,也学着母亲的样子,勤勤恳恳,在重组家庭用心活着,可上天从不肯放过我们这些穷苦的人家。
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没有做过穷凶极恶的事情,却要承受惨绝人寰的人生,凄苦一词都来不及阐述。
时藜年少时的心总不在此,不在这本应该受苦的生活中,以前的她总是享乐主义,觉得应该珍惜当下,尽情快活。直到今天收拾东西的时候,她突然发现,自己什么都有,唯独缺少的是精神财富,也就领悟了那句珍惜韶华。
追求生活的乐趣,唯独忘了精神的培养,是她之前在堕落的边沿苦苦挣扎原因。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反而没了念想,更应该想想以后能为社会做点什么,为国家做点什么。
好在,她在本该老去还未老去,即将逝去还未逝去的年纪顿悟了。
人生之路,何其漫长。长路漫漫,何为光明。别人的长大猝不及防,而我的长大从始至终。
愿这世间,能如我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