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礼放肆地大笑起来,在由窗透进的暮光中,光线晕染开半侧脸颊的线条,令黑云在恍惚中看不真切,他的训导员敏锐抓住了这一瞬的游神。
“你累了么?”
余礼晃晃他的胳膊。黑云这才意识到傍晚来临,他们不知不觉忙到这个时候。一天内辗转了多个案件,饶是精力旺盛的小犬也难以适应,他稍稍打了个呵欠,露出一双尖牙。
余礼说:“这样,你就呆在所里好了。估计公安局的搜捕令会很快下来——黑云在这负责等我们回来。”
他的话听起来永远善解人意,但黑云微妙品出一分激将的意味,当即表示:“什么搜捕令?”
“乌力,少数民族,他是今天案件的报案人,也是目前唯一的嫌疑人。”
余礼朝他一晃手机,黑云还没看清,照片已被收走了,“你还没有自己的内网账号呢,小狗。不过,如果你想参与……或许可以跟在我的身后。”
他披上警服,利落地往外走,哪怕经过一天劳顿,卷起的衬衫袖口仍旧平整妥帖。行进中他向黑云的方向稍稍偏头:
“搜捕令之所以下这样快,还因为我们发现了他以往的通缉令。”
黑云皱眉:“他身上还有其他命案?”
“不止。”余礼悄声说,“挪用公款、勒索斗殴,意外致人死亡,贪婪成性的家伙在哪都会贪婪——我知道那样镇定的杀人手法不可能发生在一名‘初犯’手上。”
黑云愣了愣,忽地明白过来:“哪是什么‘第六感’,你刚才故意诓我啊!”
“所谓‘直觉’等等,本就是既往经验的结晶嘛。”余礼说。他天生有把任何话说得头头是道的能力,毫不脸红地狡辩,
“何况,政府出手‘扫尾’烂尾楼的新闻越来越多,工程建筑里的‘罪证’早晚会被发现。作为一名熟稔且自大的杀人犯,自行报案的行为也符合这类人的心理特征……”
黑云盯着他,余礼便耸了耸肩:“好吧,我大概只有六成把握。”
黑云收回视线,状似随意地抛出最后一个问题:
“……那些交易品?”
余礼沉默,忽地拉开车门自顾自坐进去,黑云眼睁睁看他降下一半车窗。半大的缝隙中一双半透的眼睛忽闪。
“我反悔了。”他说,“黑云,你还是留在这,等我们的消息。”
油门踩下,警车即将脱缰而出时,又猛地拉下急刹。余礼一下将车门推开,脚步也是彻底慌了神,三两步奔向倒在车后的那条警犬。
“你疯了,黑云!”
黑云却在想,难的余礼也会露出这样失态不端庄的神情啊。他不后悔自己抓住车把,留下余礼,他也不觉得自己受了多严重的伤——拜托,他可是余礼的搭档。余礼办案而他不跟着,那像什么笑话?
他“嘶嘶”地从地上坐起来,手掌在膝盖上一揉,便被余礼拍掉了。他仔细掀开裤管,又检查了手肘与头颈处的伤势,叹了一声:
“我去把车里的应急箱拿来。”
黑云连忙拽住他,跟他说:“皮肉伤,哪用这么麻烦!你带我上车,我这点血一下就不流了。”
余礼看样子被他气笑了,点着黑云额头说:“那就好好跟着,不许自作主张!”语气虽然严厉,但黑云知道他抵不住心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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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抵达县局时,专案组紧急设立,正在忙不沾地地召开案情会。余礼带着黑云闯进去,竟也遇上几位曾经的同僚,托他引路直达会议室。
同僚有自己的案件要忙,余礼这头也无心与他寒暄,不过匆匆留了一句“有时间请客”,便带着黑云敲门。
“不好意思诸位,来晚了。”
李正阳坐在长桌末席,没想到余礼来得如此之快,赶紧招呼他们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