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空再想自己的事,一把抄起狗,嬴煦全力朝家中奔去。
其实一段路只花了不到半个时辰,但嬴煦从未觉得如此漫长。
树影飞速后退,农田屋舍在视野中化为青黄相接的片影。待看到自家的小院,她快步冲去,推开院门便是大喊:
“娘!姥姥!”
院中毫无动静,她心中莫名惊骇,立即去推屋门:“娘……”
“阿煦?”一道诧异的声音从后院想起。
嬴煦一顿,忙回头去看,便见娘和姥姥俱拿着柴禾,一脸惊讶走来:“怎么这次这么早就回来了?”
嬴煦抱着狗,呆呆地看着一切如常的家人,这才慢慢平静下来:“娘,姥姥……”
“阿煦?”嬴晏微一蹙眉,看见女儿脸色极差,走过来伸手去试她额头:“你怎么了?”
嬴煦感到额上的温度,浑身放松下来:“我没事……”
茸茸挣扎着从她怀里跳下,上前咬着嬴晏的裙角,口中呜呜叫唤。
嬴劭也放了柴禾过来,看见它动作,和嬴晏对视一眼,俱是苦笑道:“这狗子,鬼精鬼精的……”
见一家人都无事,嬴煦力气一卸,颓然歪在凳上。
“阿煦!”
嬴晏和嬴劭俱被她这一倒吓了一跳,茸茸松开嬴晏,赶忙扑回嬴煦身边,急得直喘。连一贯高冷的小黑也围了过来,亮亮的蓝眼睛盯着嬴煦,仿佛在思索。
“我没事……娘,姥姥,我就是太累了……”
嬴煦刚跑的太急,几乎用尽了本就恢复不多的灵力,此刻丹田亏空,接连数日的消耗叫她浑身疲软。
许久没合眼,练气五层的身体亦有些支撑不住。这会儿困意忽然袭上,叫她快要撑不起眼皮。
“我先,睡一觉……”
话音刚落,来不及听清家人在耳畔的关怀,意识已沉入睡梦。
那一头的孙家道场中,大殿中东王公像端庄肃穆,仍旧静静地注视着练早功的道童。
许多起的晚的门生,欲要练剑,才知领剑的何煦,已犯了大错,被勒令休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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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煦再睁开眼时,已是黄昏时分。
夏天,日头正是最长,小村里家家刚吃了晚饭不久,俱是悠闲的时候。
耳畔鸡鸣狗叫、远处有村童嬉闹的笑声、邻居家牛棚里的哞声……睁眼听着这声声静谧平淡,嬴煦一颗心方从危机四伏的山中出来,离开了压抑的山门宝殿,回到温暖的巢穴。
坐起身,茸茸听到动静,小跑着溜进屋来,两爪搭在床边,紧张地看着她。
嬴煦伸手摸摸毛茸茸的小狗脑袋,嘴角终于弯了弯:“我只是太困了睡了一觉,是不是吓坏你们了。”
嘤嘤两声,也不知到底听没听懂,就见它又嗖地转身离去,叫了嬴晏和嬴劭过来。
恢复了力气,嬴煦没叫家人进来,下了床跟着一家人俱坐在院内。
“阿煦,怎么这次回来这么早?有什么事情,你给姥姥和你娘说。”嬴劭端了碗甜汤塞进孙儿手中,担心地看着她。
嬴煦看着手中最爱的甜汤,脸上的一点笑意落下,许久之后,才怔怔出声:“我……”
声音艰涩,话到了喉口,思及初次离家时的豪言壮志,难以出口。
“我被门中罚了休学,只怕,以后再也不能回去修行了……”
嬴煦低下头,看着碗中自己的倒影。
嬴晏和嬴劭俱是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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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渐渐沉去,小村变得静谧。嬴家的屋门也紧紧闭上了。
“掌事说我错判敌情、乱断生死……罚我休学半年,待到明年开春,便去北矿服役,二十年期满,才可回门。”
点着灯的主屋里,嬴煦端着碗坐在桌边。甜汤早喝完了,但手还捂着碗,贪恋那点余温。
嬴晏看着桌前的女儿,久久不语,似在走神。
时间过得飞快,原来,阿煦已经进孙家两年了。
头一次临行前,她们也是这般围坐在主屋的桌前,那时嬴煦还个头小得多,俨然孩童模样。
如今两年过去,结实了不少,也窜高了不少,坐在桌前,嬴晏只需微微垂眼,就能看到她的眼睛。
讲完这一遭的经历,嬴煦松了一大口气。看着姥姥满眼心疼地看着她,心中愧疚更是涨潮般蔓延开来。
随着讲述细细回忆了一遍,方察觉自己做了多少蠢事。但时间不能倒流,如今她再是后悔,也无济于事,只能着眼将来……
想到什么,嬴煦握了握拳,犹豫半晌,正欲开口,却听见嬴晏的声音突然想起:
“是娘的错。”
怔愣着抬头,嬴煦看见娘亲怅然的脸。
“琅岩是什么地方,孙家又是什么地方……你年纪尚幼,我却只能让你独自去这等地方成长……”
嬴晏说着,拉过她伤痕未愈的手看,声音有些颤抖:“我原想你无忧无虑,快乐一生,倒是什么都没有教你……如今看来,是不是我做错了?”
嬴劭难得有些沉默地看着这一幕,欲要开口,却转为一声叹息,只拍了拍女儿的肩膀。一直紧紧贴在嬴晏脚边的茸茸也忽然不安起来,绕着她不住打转。
“娘,你别这么说。”
嬴煦回握住娘亲的手,前所未有的冷静下来:“你当年也说过,想要修行,孙家是绕不开的地方。何况万事学来都不嫌晚,你现在教我,也是一样的。”
她定定看着母亲的脸,心中坚定了些。杂乱思绪沉淀下去,咬咬牙,不再犹豫,嬴煦开口道:“娘,其实……”
嬴煦未尽的话霎时断开。
只见嬴晏面上痛苦乍现,一口黑血猝地咳出,叫全家都面色大变。
“嗷呜!”“晏儿!”
“娘!”
看着眼前画面,嬴煦目眦欲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