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里嬴煦也盘腿坐下,默念心法。
歇息……娘是该歇息,可她哪里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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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家的院子是重盖过一遭的。嬴煦自记事起,一家三口俱住的是现今的“后院”。
后院是正北一座主屋,西边隔了个小小的耳房放些杂物,东边一座灶房。三人俱睡在主屋的大炕上。
直至她六岁,道经已读得熟透。那时家里便一声不吭咬牙盖起了新院子。
接着旧院的前头盖起了更大的主屋、更大的灶房,还在西侧给她盖了单独的卧房兼书房。
回想幼时,娘虽没主动提过半句要她修道,但对她读书问道一事,家里的宠溺支持,却是从没少过的。
后来全家俱住在前院,后院的房子便俱放着杂物和柴禾。院中一片开成了小菜地,种些时令蔬菜瓜果,也曾养过几只鸡鸭。
除去猫儿老爱来后院玩耍,平日里人不怎么来。
但如今的后院已悄悄变了样。
小菜地早已抹平,铺上了草席蒲团。禁制隔绝了旁人的视线,嬴煦如今日日盘坐此地,吐纳修行。
她只有半年出头的时间。这半年……她必须得突破练气六层。
想起自己出山门时听到的传音,嬴煦心有惧意,却无路可退。
她怎么也没想到……那几乎被自己忘了个干净的周语明,会在这时找上她。
二十年矿上劳役,几乎会断绝她的修行之路。矿工虽有报酬,却日日披星戴月,埋头土石,毫无修行的时间。
更莫说少了门中的课业功法、师长指教、任务磨砺。
即便掌事所言非虚,她真能在二十年后返回门中。但到了那时,一个年过三十的练气五层修士,六十岁前筑基的希望,已经非常小了……
想入内门几乎绝无可能,甚至因着有重罚在前,在外门也难以安身。
更大可能,她根本不会被召回门中。若真如此,她的一生,只能耗尽年岁在矿上和乡间打转,即便能享寿百岁,可她哪能甘心?
那夜她刚从南霍山返回门中,便听到周语明传音,说她必要遭难,轻则休学受罚,重则性命不保。
那时嬴煦惊惧非常,几乎无力思考,但看着事情走向一路朝对方所言发展,心中已经信了个十成十。
所以,在对方要她绕开大路,顺着小道出城时,她照做了。
但这自然不是无偿的馈赠。周语明那时语气淡然,却叫她至今想起都心中发寒——
“八个月之内,我能保你全家平安。你若能八月后突破练气六层,我便收你入内门,免去你的二十年劳役。
“否则,你就自求多福吧。”
短短两句话,似是威胁。
嬴煦却知道不是。
灵矿危险,世人皆知。要死个人实在太过容易。
更不提章家在琅岩城内也并非普通富甲,若真怀恨于她,让矿上出个什么意外,无声无息弄死个无名小卒,几乎不费吹灰之力。
但这周语明看似给了她一线生机,她却无法不心惊难安。
先不提她能不能顺利突破,这周语明找上她一个普普通通的练气中期小门生,要做什么?
她入门两年,拢共也就在入门考核和第一次小考见过他。
若是他缺人驱使,门中有无数杂役门生。练气后期中,想攀上筑基修士关系的大有人在。
她一个中期小门生,仅凭那先天百脉,便能入了他的眼?值得他为此得罪章家,力保她性命?
而且他的诺言真能兑现吗?周语明在外门也是一贯没甚名气,甚至连课也不曾任过几节……
他甚至不是孙家人,虽还年轻,却也不是内门修士……
他当真能如他所言,半年之内自己入得内门,且带上嬴煦吗?
心中焦虑难安,嬴煦不知不觉额上遍布冷汗。
茸茸发觉不对,咬着她的衣服嘤嘤两声。但她正在运功,茸茸直觉不敢打断她,只得急得在原地乱转,口中呜呜叫唤。
而嬴煦毫无所觉,思绪如脱了缰的野马般狂奔。
她修练虽一贯很快,但突破练气五层也才是今年初的事,仅仅八个月时间,她真的能突破练气六层吗?
如今两个月已过,她甚至只剩下六个月时间……两月来丹田内灵雾几乎没有增长,此地灵气本也不甚浓郁,手中没有一块灵石,娘还病卧在床……
"啊!"
她猝然睁开眼,上半身因极度痛苦而蜷曲。
体内灵气紊乱,逆流冲心,叫她耳鼻霎时鲜血直流。茸茸风似得冲出院外,扒着主屋的门狂叫。
挑着扁担刚进门的嬴劭急匆匆跑来后院,看着浑身发抖的嬴煦慌忙上前去扶她:“阿煦!”
嬴煦耳中嗡嗡,几乎听不到声音,但意识尚存,很快反应过来,自己这是急火攻心,灵气逆流,修行出茬了。
一道黑影从屋顶窜下,猫儿无声落地,前爪挨上嬴煦后心,晶石般耀眼的蓝色虹膜中黑气闪过。
体内灵气忽而顺畅了些,嬴煦咬着牙调整呼吸,将乱窜的灵气稳稳压下。
待痛苦散去,她却也耗尽力气,就这么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