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撤!”李昀城策马奔来,远远拉弓又射退一个,挥动长枪连挑三五,硬生生破了包围。
傅秋雨这才脱困,用剑尖在地下画一个气场,拉着荀子卿逃回峡谷宽路。
谁知那些人不顾疼,痛叫着退后一会儿,竟又纷纷聚拢,挥刀动枪直到筋骨断裂都不停歇,浑黑发红的眼睛像迷雾里的毒,看到哪里都是可怖的颜色。
此时李昀城的马忽然狂奔,越过他们头顶,又转了弯横冲直撞。李昀城勒马不及,一个趔趄摔下来,当机立断反手便结果了军马。他伴着长长的嘶鸣,又气又惋惜:“这里不能再留!”看了眼围过来的狂人,又道,“甩得脱就甩,甩不脱就杀。”
“如此,你们先走。小心不要踩水。”荀子卿的声音安静地发冷,将吓昏的小道士推给傅秋雨,执剑越过他身侧,在面前铺下气场。
既然这些人折了手脚都要砍杀,已然不能算人了。
得了许可的荀子卿便可放开手脚,在李昀城心领神会带傅秋雨后退时,挽了个剑花并念剑诀,须臾功夫,剑随心动,许久未用的杀招以电光火石之速斩下,劈落枯枝、破开雾气,似如钩残月连排击穿狂人的皮肉筋骨、让他们再起不能。
傅秋雨一连走出很远才缓了口气,再看一眼荀师弟,霎时为之娴熟精妙的剑招所震慑。他不觉停下脚步,没等说什么,肩上就被什么咬上、痛得撕心。
一回头,背着的小师弟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此刻面目狰狞地咬上他的肩头。
傅秋雨撑大了眼眸,惊骇地浑身僵硬。
李昀城过来,一记手刀将人打昏,神色凝重地朝他道:“先带他回去。”
当夜又下起暴雨,除了几个守卫,剩余的搜救人都安全撤回了营帐,还带回了中毒不深的小道士和两个被捆结实的。临时在城外驻扎的颓败军营,又多了几个惨叫的人声。
傅秋雨伤得不重,被隔着冬日的衣裳咬在肩胛骨,上了药止了血,倒是脚伤撕裂疼得厉害。
荀子卿稍作休整便来探望他,端了简单的吃食放在他身旁,看傅师兄白着一张脸,默默地不知如何安慰。
傅秋雨倒心宽,吃了饼又喝了水,听不远处鬼哭狼嚎,不禁关切地朝外张望:“那些人怎么样?”
荀子卿摇摇头,接着重重叹息,只道:“他们会尽力治。”
说是治,根本无从治疗。
谁都没想过犹如囊中之物的邺城会丢,六十万大军会输得溃不成军,跟着的青岩医队上一年便被调往别处。此刻退守的唐营里缺这缺那,连活着跟来的军医也是经验不足的,加上几个留下的万花凑起来,谁也说不出所以然。
中毒人的形状不似尸人或毒人那般行尸走肉,倒像是药性催人发狂,变得丧失理智且力大无穷,最终应会力竭或经脉爆裂而亡。
带回来的守卫早已狂躁地需用绳捆,小道士偶尔疯癫偶尔安静,但服了普通汤药完全没有好转。一时半会儿无人知道毒性,也无人知道出处,甚至连中毒的原因都不甚明了。
傅秋雨也猜到了,跟着摇头叹:“说不定如你所言,是这水有古怪。”
荀子卿虽提了一句,此刻却迟疑了,沉吟片刻不解出声:“师兄,你我打斗都沾过水,为何偏他们发狂?”
峡谷春夏时人来人往,不易囤积毒物,极有可能连日暴雨将别处的毒冲刷到此。去的有十来人,偏偏只有打头的兵士和乱跑的小道士中毒,李昀城的马也没能逃脱厄运,推测原因便是他们跌进了水坑。
谨慎的李昀城回来便嘱咐人将衣物都换了、鞋子丢了,再派人封锁了峡谷出入,又忙着去报备失了一匹军马,无暇参与讨论,留下几位医者对着狂人一筹莫展。
傅秋雨也想不明白,遗憾道:“这便不是我们能知道的,若你那位苏大夫在,或许能知道一二。”
“我那……不、不是我……他……”荀子卿难得局促,几句磕磕绊绊之后,求救地看向傅秋雨,“师兄。”
“怎么?你要是当初不留下帮李昀城,现在同他一块儿在河东道,也不用遭罪。”傅秋雨看他换了衣裳一身白,眉目干净得像琢出来的玉,由衷赞叹,“也多亏了你在,知道气味有异停了停,不然还不知道要折进去几个。”
“那是苏大夫告诉……”荀子卿说着忽然窘迫住口,下意识咬了下舌头。
傅秋雨没忍住笑出了声:“他一个万花还教你这个?那遇着尸人毒人,该怎么杀,他也有说?”
荀子卿顿了顿,居然真的点头:“切入脑后、断其筋脉,再刺心肺、使其溃亡。”
“……还真有。”傅秋雨想了想,望着他有些难过道,“只可惜我练了这么些年剑,遇上作乱的大毒尸最多将它逼退,就别谈切后脑了。”
大毒尸异常高大,逼退也属不易,荀子卿刚想安慰,冷不防从军医帐中传来痛苦异常的尖叫,引得周围营帐中人都出来观望。
中毒的守卫们愈发暴戾,在爆体而亡前被得令的兵士结束了性命。
小道士中毒晚些也浅些,但始终没清醒,挣扎了三五日忽然到了发狂守卫那个地步,也没能撑到转移走。
先前入了山谷的同门不知去向,中毒的人或互相残杀,他们之前的惨叫大概也源于此。
暴雨停了又下,暂歇的唐营补少着便断了。从邺城败逃而来又失了同伴,士气越发低迷,随行的江湖侠客哀痛失了手足同门而身心俱疲。时任指挥使的少帅当即下令拔营,一部分撤离河阳地界,一部分去与补给点汇合再转去河东道。
李昀城要跟着指挥使走,傅秋雨便同荀子卿带了剩余的同门与江湖人一道先行往南去河东道唐营,而后分道辗转回华山。
拔营第二天又起了暴风骤雨,荀子卿一行人没赶到落脚点便给淋透衣衫。傅秋雨伤了脚故而李昀城找来一批瘦骡让他骑着,即便如此他伤口未愈人也疲惫,骑着晃着便摔了下来。
荀子卿一个箭步将他扶住,又捞了缰绳在手,抬头看大雨没有停歇的意思,便去问傅秋雨的意思。
初春的天气依然冷,离补给点还有距离,傅秋雨自知走不快,提议改道就近的村落暂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