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幽闭之地竟有如此异兽,还是躯干赶上人腰粗的大蛇,盘踞在枝丫上居高临下地发出嘶声,蓄势待发的模样不逊于猛虎下山。
荀子卿惊骇之下本能地反手握剑,苏槐序却制住他的腕,一同退出草药的地界。
蛇一动不动盯着闯入者,待他们退到日光里,方才渐渐收了架势缩回去,可冰冷的视线依然锁在二人身上。
苏槐序仍不放心,拉着荀子卿又退开很远。直到在离蛇足够远的岩壁处寻得荫蔽落脚,被牵着的人终于松开剑柄、长出了口气:
“……怎会有蛇?还是带角的蛇?”
“听闻有蝰蛇天生对角,我从前只在师伯搜罗的书里见过长差不多的,还以为要东海之东的蛇岛才能开开眼,没想到这里有条活的,个头还不小。”万花回过神,颇有惊喜之意,“师伯前任茶庄庄主喜好稀奇玩意,莫不是连这个也是他藏的?”
荀子卿闻言默然,望着巨木的方向仍心有余悸。他纵与人百战千回,对付这种大尺寸的畜牲却是经验稀少,真对上了还不知如何全身而退。
苏槐序见他仍戒备,遂脱了手套,用微凉的指头拍了拍他的握剑手、揉了又揉:“记载说蝰蛇喜食鼠、鸟,也有吃鱼虫的,没见过要吃人。你看,它喜荫也不想追来,应是嫌我们不好吃。”
荀子卿面色稍缓,收回“不好吃”的手,道:“那书生所见的‘虎’是这个?”
苏槐序哂笑:“怕不是当年伍辞渊见到了它,给吓得心神惧裂、夺命狂奔,再想起来以为是个大虫。”
荀子卿点了点头,思索片刻又面露疑惑:“……还是不对。”
“怎么了?”苏槐序问。
荀子卿回望一眼来时路:“他既是从那里逃走,那……他是如何进来的?”
这洞窟构造简单,除了小河、灌木和那棵大树,四周峭壁林立围得密不透风,根本不像是能出入的。
苏槐序环顾四周,不解:“这里一定有门?”
荀子卿缓缓解释:“此处也有活水,是生门这便是入口,是休门也该是出口。书生走的那条是‘出’,这里便能‘入’。眼下未见别的路,颇是奇怪。”
苏槐序沉默一阵,似乎想明白了些:“我们逆向找到入口,便能出去了?”
“是这个道理。除却我们探过的地方,也只剩这附近。”荀子卿又摸出那张琢磨良久的宝图,“从竹林的入口进来,是踩着一片沙,现在却不见流沙。”说着阖上图,遗憾地叹了口气。
能载人的流沙体量极大,现在他们身处的洞窟岩石坚硬,虽宽敞也没有高低缓坡,有没有大股砂砾一目了然,这显然不是竹林流沙通向的场所。
苏万花听罢,墨色的袖子一振,捉起他拿着宝图的手腕:“那走,咱们找一圈、兴许有收获。”
荀子卿来不及多说,已被他牵着开始缓缓沿洞窟绕行。
巨树有大蛇盘踞,其余能查看的地方不多,流经的水源直接汇入地下暗河,根本不见有路。他们到了水脉处,除了狭小如指缝的出水口,果真一无所获。
荀子卿一路认真看,苏槐序只当是相伴郊游,懒懒散散跨过碎石野草,时不时看一眼浪蕊浮花,仿佛走动只为沾一点阳光里的芬芳草木气,丝毫没有刨根问底的决心。
不一会儿,烈日开始褪去,洞窟犹如巨大倒扣的蛋壳,从露出的穹顶可见乌云密布。
二人忙寻了进块岩石避雨,才躲进去便有豆大的雨点砸在身后,随即哗啦一片、天地模糊,好半天都不见收敛。
今日似乎又要徒劳收场,苏槐序倒心情不错,笑眯眯看着雨幕珠帘:
“从前在青庐,也常遇着这种变脸天。”
“嗯。”荀子卿含糊应了一声。
“今天是走不了了。”万花又道。
荀子卿沉默,目不转睛望着眼前的水帘。
苏槐序扭头看他的露出些许惆怅之色,忽然道:“莫非,你在担心我们出不去会饿死?”
荀子卿怔了怔,不知是否该点头。
如此这般困下去,不仅耽误事,体力消耗也极大,最怕时间久了不知日月、尽显疲态,那便是凶险境地。
苏槐序自然知道利害,伸手捧过他冷然的面庞,指了指始终处在洞窟中心的树,道:“看看,这不是有那么大一条蛇。”
荀子卿愕然,顺着他指尖看去,有些绷不住:“阿澈,你要吃了它?”
“不行吗?”苏槐序笑容不减。
道长轻咳一声,藏不住笑意:“还不知谁要吃了谁。”
苏万花长睫开阖、目光流转,直望着那棵树,似乎开始认真思考该怎么吃。
话虽说得轻巧,这种情形谁也不敢轻举妄动。雨来势匆匆、一时半会儿不停,苏槐序坐累了便时不时靠着岩壁休憩片刻。荀子卿又琢磨起了那张宝图,总觉得漏看了哪一处。
两人这般躲着雨等天放晴,等乌云散去,天却暗了。水脉抬高淹出了几方洼地,而他们与来时路隔着整个洞窟和那条巨蛇。苏槐序站起来转了圈又坐回来,遗憾托腮,觉得今天只能在这里过完。
荀子卿赞同,歇息一会儿便开始打坐入定,调息内力与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