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伙人且战且退,不多时便撤出了院子。
苏槐序披着外衫跟到池塘边,望着廊桥上的打斗捏一把汗,时不时焦急四顾,恐对方逃出这宅邸便再也追不上。
他尚未等来援手,却等来了一柄利剑。
只见有人白袍轻裳执剑而来,凭凌云轻功一眨眼便落入湖心桥上,铺气场、结道印一气呵成,当空一划,人剑合一,直将身舟敌人都困于脚下。又扬起缀了八卦的袖子,远远点了一人的脖子。
苏槐序愣在当场,沿着他肃整的冠发一直看到秀了云纹的鞋面,最后不敢置信盯着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面庞看,喉头滚动,喃喃唤出声:
“子卿!”
荀子卿听到了他的低语却不回头,只提着剑去到桥的另一端。
始作俑者“骆姑娘”已撕了临时伪装,露出一张比先前更为甜美水灵的脸,此刻借着混乱退至彼岸,眼见要凭借一身黑衣混入夜色。
“阿弥陀佛。”
门洞传来一声佛号,行知押着一人从她逃脱路上迎面而来,神色庄严肃穆,拿了一柄禅棍卡在身前人脖子上。
棍子看似无害无伤,稍一用力便能轻松取人性命。那被胁迫的人瑟瑟发抖,吓白的脸面因惊恐扭曲着,几乎认不出这就是平日夸夸而谈的伍辞渊。
平日刚正不阿的和尚竟然作胁迫书生之事,荀子卿愣了愣,连“骆姑娘”也蓦地停下。她手持利刃看着眼前一幕,待行知上前,竟自觉后退了一步。
伍辞渊从光亮里出来,双目圆睁、惊恐地看着前方,翕动嘴唇煞白着脸,好一会儿才结结巴巴出声:
“你、你……你——”
他还没说出个所以然,池塘四周刹那灯火通明。按理说守卫县丞的护卫不会动,可此刻有上百山庄弟子出现在周围,手持兵刃、提着火把灯盏,将整个池塘连带苏槐序暂住的院落围得水泄不通。
“都在这里了没?”叶芜菁不知何时出现在院墙墙头,背着硕大的重剑,叉手看着底下一干人,额上的金饰在灯影里闪闪发亮。
苏槐序松了口气:“你怎么亲自回来了?”
“怎么,传个消息叶鸣他们不行?就算是管事、护卫,也是我藏剑山庄的正式弟子,论生论死都一定送到。”叶芜菁一跃而下,背着重兵却似轻如鸿毛,一步一踏稳稳当当,路过他时小声道,“半途有君山的和天策府接应,放心。”
她大踏步来到廊桥中央,这处蓬莱借着方才荀子卿的参战陆续收尾将人擒了,还有人在半空提着人、直接落到围着的藏剑弟子那处。
前有行知拿伍辞渊威胁,后有荀子卿持剑观望,骆姑娘一念犹豫全然没了逃跑机会,只得恨恨不平丢下双刃而降。
叶芜菁挥手命人将他们尽数押解走,池塘从辉光热闹又渐渐冷清起来。
行知早与苏槐序有过谋定,此时依然押着伍辞渊没有放人,与万花交换了一下眼神,便随叶芜菁一行人而去。
荀子卿收了剑,看苏槐序匆匆沿桥而来,不仅冷下神色:“你说小师叔受伤?”
苏槐序不知该如何解释,只望着他笑,“你不该来的。”
“为何?”荀子卿双目澄澈,难得非要寻根问底。
苏槐序在他面前半步停下,蹙着眉斟词酌句,终于叹着温和道:
“有些事不是那么好解决的……也罢,你若听了、看了去,不得为这些不值当的伤神。”
荀子卿神色一凛,循着光亮瞅见他外衫下露出的灰黑前襟,不禁怔了怔:“这是怎么了?”
苏槐序没来得及拢好衣衫,便给他捉了手腕。
“你受伤了?”他盯着他看。
“怎么可能。”苏槐序满口否认,手腕一翻转而握住他,道,“随我走吧,不然叫叶芜菁好等。”
荀子卿还想说什么,便有藏剑护卫匆匆跑来相邀。只是弟子年轻还有礼貌,只在桥上远远看着等。
叶芜菁直将人都压到了县丞处,留了一干人在院中候着,先提了“骆姑娘”进屋说话。
二人后脚赶到,县丞元气大伤低咳着坐在侧旁。伍辞渊则被行知按着坐在对侧,安静的样子一看就是被点了穴,只是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厅堂中央站着的女子,就差把眼珠子都瞪出来。
叶芜菁连夜赶了来回,正捧着茶兀自喝,见万花近身头也不抬,只扬手让他作主。
苏槐序也不推却,拉了肩头的墨衫,走上前仔细端详“骆姑娘”的容颜,半晌才道:“这便是你的真容了?”
她沉默不答,目光冷淡地看着前方,只将叶芜菁看成了虚无。
苏槐序摇头,劝她:“你见我绑来这书生,想必也该猜到,我早就知晓你是谁。”
她微微动容,看了一眼万花,依旧缄默以对。
“他求我帮他同心上人见一面,这你情我愿之事我本不愿答应。”苏槐序指着伍辞渊,后者快裂开的双眸开始充盈泪水。
“刚巧此番情形,也算我践行了。”苏槐序笑开,缓缓道来,字字千钧,
“我说得对吧,梁丝桐姑娘?”
她终于转过脸认真看他,一双剪秋明眸刹那充满怨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