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德维科·莫雷尔(Ludovico Morel),野心勃勃的艺术家、天真烂漫的殉道者。他不是不再爱他的妻子和儿子了,只是在他的眼里,音乐对他的吸引力要远大于家庭。他毫无征兆地离开了深爱他的妻子。心高气傲的波格丹娜陷入绝望,便把火气全部撒在了有他一半血统的孩子身上。
她拒绝承认自己的孩子和鲁德维科确实有几分相像,也害怕克里斯蒂安会像丈夫抛弃她一样再度将她抛弃。她已经退无可退,孩子就是她反抗命运的最后防线——她巴不得克里斯蒂安是她孤雌生殖出来的,可惜那刻入身体的血缘哪里是说断就断?
有一说一,克里斯蒂安·萨列里确实像极了他的母亲,从相貌再到举止,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当然,她的教化也必不可少)。他遗传了母亲的美貌优雅以及卓越灵敏的乐感,可他依旧会在无意间露出和他父亲相似的犯蠢神情。每当他犯下这种罪过,他的母亲都会捉住他,接着像打一条偷吃的野狗一样把他痛打一顿。
克里斯蒂安被他深爱的母亲打到遍体鳞伤。他的母亲从来没教过他说谎,但他却自发学会了如何隐瞒、谎报自己的伤势。如若不是他求生欲旺盛也确实抗打得出奇,他的生命早就定格在某个噩梦般的日子里了。即便如此,后来他还是落下了难愈的胃病。
她宁可把他打死,也不肯让他变成鲁德维科。但如果克里斯蒂安能够知道母亲的想法,他一定会疼得哭出声——他是那么依恋、信任她。即使在她把他揍得浑身快要散架的时候,他也从未想过抛弃她。可惜他无论做多少保证也没用,多疑的波格丹娜只会越发怀疑起他的忠诚。
克里斯蒂安是见过他父亲的,只是被他选择性遗忘了。事实上,最后他还是在立交桥下找到了他父亲的尸首,但他的身份已经难以辨认——即使他的相貌依旧清晰可辨又能如何?克里斯蒂安根本就没有多少关于他父亲的记忆。好心的克里斯蒂安不忍心让这位可怜的陌生人继续待在那里,于是亲自把他解了下来,替他清理了脏兮兮的脸庞。他不知道这正是他憎恨多年的亲生父亲。
查尔斯待在戴安娜家的天台上,叹息着告诉多萝西:“率性而为的鲁德维科·莫雷尔真是个很典型的法国人啊。”
多萝西却不这么认为。她快活地笑了笑:“不,他是一个很失败的法国人……无论国籍是什么,他都是一个很差劲的父亲和丈夫。”
末了她还乐呵呵地补充道:“总之,很庆幸我并没有一个这样的父亲。看来过去克里斯蒂安对待陌生人总是太善良、太轻信。”
苏格兰人没有立刻回答她,点着了一支烟。他在尝试咀嚼克里斯蒂安·萨列里的回忆。但那些过去都太沉重,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也让他不敢细想。
年幼的克里斯蒂安很少有关于美好和幸福的回忆,即便有,往往也在下一秒便被大人无情地掐灭——傲慢的成年人无法想象,当孩童正抬头向他们笑时,他们的一句冷冰冰的嘲弄甚至一个不轻不重的巴掌会对他们造成多大的伤害。他们只是觉得好玩罢了,想要那美丽的小男孩克里斯蒂安·萨列里哭出来,借此缓解他们在成年世界里的负面情绪。
其实克里斯蒂安已经做得很好了。他纵然度过了一个充满缺憾的童年,却也从未想过加害更弱者。他从不认为自己有权随意处置别人的命,但草菅人命的养父却强迫他这样做。他的性格被仇恨和恶意扭曲成了一个癫狂而易碎的形状。
“不怪克里斯蒂安总是恨他们。”查尔斯喃喃自语道。多萝西听了只是耸耸肩。
“看我为你画的肖像画,如何?”
查尔斯被法国女孩多萝西那卓越的想象力噎得说不出话。他明明说是要肖像画,甚至都没管她作画对象是谁。哪怕她画个拿破仑像,他都不会说什么——结果,多萝西提笔画了个furry,还用圆珠笔在猫须旁写了字:苏格兰高地猫妖精(Cait sith in the Scottish Highlands)。
多萝西坚称这幅画是照着他画的。
“要不是看在友谊的份上,”她调皮地撅起嘴唇,“我还不愿意免费送你画作呢。”
准是我给画家自由过头了,她才会拿亚文化的东西来捉弄我。
凝视着那只穿着西装的白色苏格兰折耳猫,查尔斯面无表情地将烟按灭,转头问她:“我真的很像这个吗?满脸都是白毛的猫形兽人,长着毛茸茸的白色爪子,而且是美漫furry涩图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