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气的苏格兰人起先没有吭声,直到克里斯蒂安再三承诺那是免费的,这才警惕又快速地接过他的刮胡刀和肥皂,又一声不吭地往远处走去,仿佛他并不高兴给法国人看到他怎么刮胡子似的……但克里斯蒂安跟上来的时候,他也没有拒绝。
法国人乐了:“我只是道听途说,知道苏格兰人很勇敢,很友善……据说还很抠门。不过,苏格兰毕竟孕育过伟大的苏格兰启蒙运动。你们会有格子裙搭配的军装吗?听说在戈登高地团这样的军队里还能看见传统特色的裙装制服……我亲爱的,苏格兰金发美淑女!”
克里斯蒂安一边揶揄,一边跟着苏格兰人走。他仗着自己年纪更大,俨然有了一种教训弟弟的气势:“任何令人闻风丧胆的士兵可都不该穿着短裙(skirt)上战场。”
“亲爱的法国朋友,至少我们这群高地女巫可是狠狠教训了德国佬。”苏格兰人毫不客气地反唇相讥。“不像你们,一群落荒而逃的飞天法棍面包。”
荒岛上既没有报纸,也没有收音机。想必他并不了解盟军在敦刻尔克发生了大型撤退行动。克里斯蒂安跟着他,一边走一边解释。最后,他们找到了一处坠毁的飞机残骸。
“我是名皇家空军中队上士,光是5月就击落了14架敌机。”苏格兰人告诉克里斯蒂安。“你看,在我的飞机旁,还散落着一架意大利人的飞机碎片。那是未被计入的第15个。”
其实,他并不觉得自己算是技术顶尖的那批飞行员。打下的敌机多,只说明最近打斗的次数过分频繁了些。
他摸了摸自己的上臂,告诉克里斯蒂安:“就在这,原先有一枚浅卡其色的倒V形肩章,那是皇家空军士官的证明。”
“真可怜,你的祖国就爱让你这样的贵族公学尖子生捐躯。”
“好一个为国捐躯。”苏格兰人那张讽刺的、寡言少语的脸上总算露出一丝微笑,优雅而自满,绿眼睛微微眯起,活像一只懒洋洋的猫科动物。“你是新兵,对吗?”
“是啊。大约两个星期以前,我还身穿戏服,在里昂扮演罗西尼歌剧中的威廉·退尔(瑞士民间传说中的英雄)呢。不瞒你说,我还拉得一手好小提琴。”
那时他身披着某种丝绸制造的戏服,既娇气又蛮横——好像一只雪白的赢下诸多头衔的极品布雷斯鸡(Poulet de Bresse,是出产于法国东部布雷斯地区的鸡种,因地名而命名。鸡冠鲜红,羽毛雪白,脚爪钢蓝,与法国国旗同色,被誉为法国的“国鸡”)。
现如今,美艳的布雷斯鸡也只能身披脏兮兮的军装,在德国猎狗的追杀中拼命逃命,漂亮的羽毛被犬牙咬得七零八落。
“挺不错。”苏格兰人淡漠地摇摇头——想必他也注意到法国人那些漂亮修长的手指了,接着就深一脚浅一脚地向远处走去。“很好。今天你有十根十分令人艳羡的好看指头——可惜明天就不一定了。”
“那你是做什么的,苏格兰人?”趁着还有力气,克里斯蒂安耐不住性子,忍不住挑逗起那名冷漠的苏格兰人。
飞行员虽然年轻,但是话很少,警惕而小心,不肯向陌生人透露一点多余的讯息。沉默——好吧,这是成为好战士的先决条件。克里斯蒂安暗忖道。然而,不适合成为朋友。
“你现在的语气,轻佻得就像是试图勾引小女孩的臭流氓。”苏格兰人皱起眉头(十分英国式的冷淡戏谑的眉毛)。“上帝没有保佑你踏上不列颠的土地,那还真是谢天谢地。我可不希望我的姐姐或者妈妈遇见你这种男人。”
“你有姐姐?”克里斯蒂安振奋起来。“那她有丈夫或者未婚夫吗?”
这只是一个无害的玩笑而已。不料,那冷眼旁观的苏格兰悍妇竟突然跟他翻了脸!
“滚开,法国佬!”苏格兰人恶狠狠地骂了句克里斯蒂安听不懂的盖尔语脏话,“别逼我拿枪指着你!”
“要是没有,你或许能把她介绍给我认识认识。我亲爱的苏格兰朋友。”克里斯蒂安乐不可支地咯咯笑着。“我只是通过你的相貌,推测你姐姐一定会是个大美人。”
“要是谁把自己的亲姐姐交给你这种油嘴滑舌的男人,那我一定第一个瞧不起他。”不耐烦的苏格兰人对他的奉承不屑一顾,不列颠式的眉头又一次皱起来了。“如果你敢打我姐姐的主意,我就把你腿间的高卢雄鸡(Le Coq gaulois)剁下来,从此你便永远清心寡欲了!”
克里斯蒂安撇撇嘴。怪不得德国佬要管苏格兰兵叫“地狱女士”,他们太凶了。眼前的小家伙算不上高大健壮,但俨然是只凶悍的苏格兰野猫(是欧洲野猫的一个极其稀少的亚种,战斗力强悍,有‘高地虎’之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