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一道墙不跟谁分享,
不想让你为难,
你不再需要给我个答案,
我想你是爱我的,
我猜你也舍不得,
但是怎么说总觉得,
我们之间留了太多空白格……”
“阿慰。”
玫瑰突然将脸埋进陈慰的颈窝,一段雪白的颈子随着她的话语声而轻微颤动,玫瑰不安地问:“如果真有下一次,你还会找我吗?”
“认真的吗?”
“嗯。”她在他怀里磨蹭着点头。
“会。”陈慰认命般叹了口气,“不管几次都会。”
“那我们说好了,带我回家,不管我在哪里。拉勾。”
她轻轻地从毛毯里扬起手来,竖起纤细的小指,绿檀珠跟着往下滑,露出左腕细索的伤疤。
她不敢抬头,而陈慰感觉到了颈侧温热的湿意。
“拉勾,”陈慰的小指勾住玫瑰的小指,轻轻摇动,摸索着记忆认真向她承诺:“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变了……做个猪八戒,我也要找到你。”
末尾包裹住她的整只手,抵在唇边亲了亲,又渐渐往下,吻在了她的伤疤上,被陈慰心疼又带有报复性地张口咬住。
“嘶~”
玫瑰想往回缩的手被他牢牢桎梏,手腕上那点点酥麻刺激她整个人都在往他怀里更深地蜷缩……
“怕不怕?”陈慰问。
“不怕——”
玫瑰扬起脸,将眼泪胡乱蹭在他下巴上,自己也糊得像只小花猫,还傻乎乎地冲他笑,“想Kiss~”
“嗯?!”
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牵起毯子,盖过两人的头顶,倾身压了上去。
陈慰握紧了她的手,在夕阳醺暖,毛毯遮盖的暧昧氛围下,揽过玫瑰的腰,翻身将她压倒在沙发靠背上,深深亲,狠狠吻……
纵使有千言万语,也需要事先确定。
确定什么?
确定你爱我。
“苏祠来找我了,她想把我带回她家,我不想去,所以只能不打招呼,就跑了。”
“从小我就乖,嘴巴也甜,能得到所有人的喜欢,我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但除了苏祠的爱,阿爸也没办法,因为他也没有。阿爸于是把对苏祠的爱,苏祠不给我的爱,都加倍补偿到了我身上。”
“我从小就知道我的妈妈跟别人的妈妈不一样,她不会打我、骂我、教训我,反过来不管我做的再好、再努力讨好她,她都不肯对我笑一下,阿爸总是说:长大了就好了。我以为是说长大了苏祠就会爱我了,结果是长大了,人的承受能力变强了,就没那么难受了。”
“我也恨过苏祠,我还没长大,阿爸就查出来血癌,病倒在了医院里,阿爸平时不抽烟、不喝酒,也没有什么不良习惯,但白血病就是找到了他,而苏祠居然靠在门口说:这是报应。她甚至盯着我,笑了一下……”
玫瑰窝在陈慰怀里,委委屈屈地瘪住嘴,忍住崩溃,陈慰揉揉她的脑袋,告诉她:“没关系,我在呢。想哭就哭吧,骂也可以,我在这儿呢,我陪着你。”
“我不骂她。”
玫瑰再度提起毯子,裹住自己的脑袋,但这次只裹她一个人,陈慰伸手去拉,她揪得紧,没拉动,刚想劝她,就听玫瑰裹着毯子,闷闷地骂出一句:“苏祠真TM不是个东西!”
“但她对宝文又很好……她是宝文的妈妈,我没有妈妈,我只有阿爸。阿爸说,他只是福报到头了,因为他得了小玫瑰这么乖的一个女儿,所以老天爷嫉妒了,要把他收回去,把他剩下几十年的福报,都给我。这种话怎么能骗得到我呢?但看阿爸那么难受,我就装成我信了。”
“阿爸做最后那次化疗的晚上,他把我单独留下来,给我讲了他跟苏祠之间的事。”
“苏祠是阿爸,跪在外公外婆门口,求来的,她有喜欢的人,也是现在跟她结婚的人,周叔叔跟她之间,是真的有爱情……原来爱与不爱,那么明显,是能用眼睛看出来的。但那时候周叔叔没要她,所以我阿爸娶了她,用了一些龌龊的手段……外公外婆也有参与……”
讲到这儿,玫瑰似乎讲不下去了,她将毯子掀开一个角,从里面钻出一双红红的眼睛跟呼噜呼噜的鼻子,想要透口气,陈慰又心疼了,边抽了张纸给她擤鼻涕,边安慰她:“难受我们就不讲这段了,上次在扶欢镇,外婆都跟我讲了。”
陈慰他不知道,他无心安慰玫瑰的这一句,却使玫瑰会错了意,以为他是不想听、讨厌听这种事,所以将另一件更为重要、她准备告诉他、想要告诉他的事,低头重新咽回了阴影里。
“简单说就是:他们举全家之力,对付了苏祠,没有一个人站在苏祠这边,甚至是苏祠的亲爸亲妈……所以阿爸叫我不要怪苏祠,说都是他们欠她的,还不清……而我对苏祠的感情,也从讨好、怨恨,懵懵懂懂就变成了愧疚,阿爸死了,但他把愧疚留给了我,我要替他,向苏祠,偿还那份愧疚,就像阿爸给我的,加倍的爱。”
“她一如既往地讨厌我,但我不再因为她的讨厌而难受,我想我是长大了,从阿爸那里,学会了承担责任和愧疚。我比以前更顺从苏祠,从小被阿爸娇生惯养出的各种骄傲,在面对苏祠一个又一个无理的要求时,我都可以扔到脚底下,顺从到,苏祠也很意外,她对我动的唯一的恻隐之心,就是改嫁时,把我一起带去了周家。现在想想,也许当时苏祠就那么把我丢在白家,丢在爷爷奶奶也不喜欢我的白家,或许我就是另一段人生轨迹,再怎么样,也比后面好过一点……”
“我很喜欢我的妹妹,她叫宝文,是真的很可爱,更重要的是,宝文是两个相爱的人的结晶,她注定得到所有人的爱,不管是苏祠,还是周家,还是我。可是我也会嫉妒,有时候一面对她很好,一面又在背后欺负她,好多次苏祠他们不在家,宝文都会被我欺负得哇哇哭,但总是才过一会儿,宝文又会爬过来,要姐姐抱。”
“宝文四岁生日的那天,我跟苏祠之间,爆发了有史以来最大的矛盾,苏祠也无心调和,只想息事宁人,她想报复我……把当年阿爸他们加在她身上的痛苦,加倍地让我来偿还,举全家之力,对付我一个孤女,没有一个人站在我这边……苏祠把我锁在周家,不让我出门,也不让我去学校,周叔叔选择默许,整个家,只有宝文,会从门缝里塞给我她的糖,还有她偷拿的苏祠的药,趴在地上,从门缝下面跟我‘唠叨’,又被苏祠抱回去,每天都来问一遍:‘姐姐,呢的病好了没有?宝文想姐姐了,姐姐呢要快点好起来,宝文想送给姐姐嘻嘻。’我在宝文把嘻嘻的耳朵从门缝里塞进来的那天,划破了自己的手,让血流到嘻嘻耳朵上,叫宝文把嘻嘻拿去给苏祠看,骗她:姐姐不小心把红墨水弄到嘻嘻耳朵上了,快拿去给妈妈看,妈妈就会给姐姐开门。苏祠果然来了,但我早就搬柜子,把门抵住了。在我满心以为生命结束的最后那刻,我还在想:苏祠说的没错,我跟她,是同一种命,就连报复都一脉相承,我甚至想报复宝文……我没有。我活了下来,不是我自己想活,是苏祠他们破开门,不想让我死。我理解了苏祠,但我也不欠苏祠什么了,从医院出来之后,我就离开了她的家,再也没回去过,辍学也是那时候的事,不想在学校里待了,就走了。”
“那以后我到过好多地方,看过好多风景,也遇见了很多的人,在路上遇见了小织姐,遇见了葵,又在古南街道,认识了你,与城城重逢,还有星莹。”
“发生了很多很好的事,还有很重要、但是不好的事,就是那些,我打算等你考完研以后,再告诉你的事。”
玫瑰断断续续对陈慰讲了星莹,讲了葵,哭干了半包抽纸,讲到自己离开江州,去葵的城市,路上看见了这座白塔,很像小时候,她跟阿爸还有苏祠住的那栋小洋楼旁边的白塔,所以她中途下车,在能看到白塔的地方,又住了很多天。她不得不启程去找葵,在海边祭奠完葵,又吹了一整晚的海风,发高烧,在那边的医院又住了半个月……
撒谎从第一句开始,错过了中间的坦诚,最后也只能以谎言结尾。
大海没有容她,葵也没有,海浪将她打上海滩,玫瑰被赶海的人发现,打120送进医院急救,又一次,活了下来。
这些玫瑰都不想让陈慰知道,尽管她活下来的第一件事,是想回来找到陈慰,向他坦诚自己所有的过往,前提是——陈慰永远不会放弃玫瑰。
他承诺了,她信了。
但是,往事不堪,纵然玫瑰住在医院里,每天都把它们挖出来,一遍遍回忆,一遍遍凌迟,一遍遍组织语言……从泪流满面到无泪可流,她以为自己可以讲给陈慰了。
她又不想让陈慰知道了。
当玫瑰在白塔下见到陈慰的第一眼,又开始有泪可流,她就知道,向陈慰宣泄纵然是能短时间疗愈她的良方,但这样做,也会污染她的太阳。
目睹太阳因此黯淡,甚至失去光芒,比让玫瑰自己身处在黑暗中,更让她难受。
成事不说,遂事不谏,既往不咎。
最黑暗龃龉的往事,玫瑰只能让它过去,只能凭自己的力量,走出来看看她的太阳,而陈慰只需要陪在她身边,给她一点光,她会自己走出来的。
惟其如此,白玫瑰才足矣与陈慰相配。
玫瑰又一次选错了路。
但在天色擦黑,白塔镇的灯火为万家所点亮,玫瑰一抬头,撞见了陈慰满眼的爱意与心疼。
“阿慰,不要为我难过……都会过去的。”
玫瑰攀上陈慰的肩膀,轻轻吻在了他的眼睛上,咸咸的,没海水那么冷,陈慰为了她在哭,玫瑰不能不感动,而陈慰用力抱紧她,哽声道:
“不怕,以后有我陪着小玫瑰,不会再让谁欺负你,亲妈也不行。”
她没能说话,惟有以呜咽作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