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雪华浑身一僵,避重就轻道:“恕臣妾愚昧,谨睿这次惩治了贪官污吏,于社稷有功,论功当赏,只是他身为太子,以身犯险,却是臣妾照看不周之过,臣妾有愧于先皇后,自请在清华宫闭门思过。”
雍和帝终于看了她一眼,似是在衡量筹码和条件。
梅雪华的心弦绷成一线,指甲无声的嵌入手心。
良久之后,雍和帝终于道:“说的哪里话,梅老病重,逸然又远在边关,你这做女儿的,哪有不去探望一番的道理?”
见他言语中有所余地,梅雪华心思一动,正欲继续,忽然间门外传来了宫人的通传——
“启禀陛下,皇后娘娘,安乐王和二皇子的侍卫江寒求见。”
“云潇来了?”雍和帝似乎心情不错,神色缓和了许多,“让他们进来吧。”
锦帘一挑,一身素色的谢景熙缓缓地走了进来。
他平日鲜少穿的这么寡淡,如今一瞧,敛了锋芒便只剩下寂色,匆忙一眼,便寒过了数日积雪。
“微臣见过陛下。”
“免礼,”雍和帝并未撤去审视,反倒是慢慢地皱了眉,“怎么瘦了?”
谢景熙依言起身,淡淡一笑道:“既然要侍奉佛前,自然是要斋戒数日。”
雍和帝像是才想起这桩缘故,有些惊讶的问道:“郑妃回来了?”
谢景熙心中有数,当然不可能拆他的台,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
“回陛下,贵妃娘娘前去护国寺为太后祈福已经一月有余,也是时候该回宫了。”
“才一个月?”雍和帝不悦的哼了一声,顺手拿起了桌子上的密报,一副不愿多谈的的样子,“朕看这教训还是轻了些。”
明眼人都知道,郑贵妃这次去护国寺,名义上是给太后祈福,实则是开罪了皇后,被罚去闭门思过了。
谢景熙知道他的意思,再次劝道:“今日太后娘娘召见臣入宫闲叙,将近些日子抄好的佛经一并交给了臣,嘱托臣一定快些送去护国寺,所以于情于理,都该由臣继续在佛前侍奉了。”
雍和帝被他哄得身心舒畅,状似勉强的应下了:“她老人家年纪大了,倒是难得有些想做的事,既然如此,朕这个做儿子的也不好不答应,只是这是你的孝心,别算在朕身上。”
谢景熙哪里不知道他的意思,连忙道:“前些日子,寂荼住持送了微臣一副亲手做的紫檀佛珠,娘娘知道,臣素来没这个耐性,所以希望借花献佛,还请娘娘成全。”
梅雪华也笑道:“你这孩子,倒是处处有心了。”
见事情落定,谢景熙正打算告辞离开。
雍和帝却在此时瞥了一眼江寒,开口问道:“老二让你来做什么?”
江寒立刻双手将手中的卷轴奉上,恭声道:“二皇子听说太子向陛下进献了一副墨宝,所以特意吩咐臣也送一副过来,讨个好事成双的彩头。”
“倒是他有心了,”雍和帝应了一声,示意道,“呈上来吧。”
一旁的高公公赶紧上前接过卷轴,在雍和帝面前缓缓的展开。
然而,当卷轴展到尽头,雍和帝却猛地变了脸色,拍案震怒道:“你好大的胆子!”
谢景熙侧目,逆着光将卷轴仔细打量了一遍,瞬间就明白了缘故——这幅画分竟是赝品!
江尽没有抬头,双手的青筋却在瞬间绽出——事已至此,今日之行摆明了是一条绝路。
几乎是下意识的,他的眼角余光瞥向了谢景熙。
这无疑是一个很危险的信号,可当事人却兀自笑得云淡风轻。
“二殿下向来不爱附庸风雅,倒是贵在一片赤子之心了。”
三言两语,便止了一场干戈。
雍和帝的脸色稍稍回温,淡淡的下了定论:“去,把这副赝品给老二送回去,至于这个不长眼的狗奴才,就拉到中庭杖毙吧。”
“谢陛下开恩!”
江尽一个头重重磕在地上,嘴角艰难的扯出几分笑意。
不祸及妻小,已然是天大的恩典。
出乎意料的,本该置身事外的谢景熙却再次出了声:“启禀陛下,此人同微臣有旧,所以恳请陛下准许臣去送上一程。”
此言一出,连一旁静默品茶的梅雪华也忍不住向他投去了探究的眼神。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谢景熙一早就站了东宫的队,怎么会在这个紧要关头又同二皇子生出了牵扯?
唯独雍和帝看了他一眼,复又拿起了手旁的折子,良久之后,才状似提点的落了句:“男子汉大丈夫,为人处事要少些妇人之仁,如此才能堪得重任,不至行差踏错,看样子,朕平日对你还是太放纵了些,罢罢罢,等护国寺一行事了,朕自会好好考校你一番,你且去吧。”
谢景熙应了声是,便安静的随押解的人一道去了午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