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他离开之后,梅雪华眼底的疑惑反而更重了。
都说帝心难测,可是夫妻多年,雍和帝的喜怒她却还是分辨的出的。
适才那一席话虽然看起来严厉,却无处不透露着偏袒疼宠,这已然是有悖常理,更重要的是,面对谢景熙一系列触及逆鳞的言行,雍和帝非但不动怒,心情甚至可以称得上愉悦,这无疑是更大的古怪。
梅雪华垂下眼,掩住了眼底纷杂的思绪,谢景熙自打入宫以来几乎是在她的眼皮子底下长大的,所以她十分清楚,雍和帝异样的行为远不止一次两次。
一时间,一些匪夷所思的念头不受控制的掠上了心头。
莫非,谢景熙的身世当真另有隐情?
午时已过,甚至宫墙深深,几乎已经不见了太阳,这场极刑可以说相当的没排面。
可是他这样一个小人物,本来就无足轻重。
江寒舔了舔干涩唇角,有些费力的去望一旁长身玉立的少年。
圣上没有给期限,加上行刑的人有意讨好,所以才多给了他一些苟延残喘的时辰。
先前他总以为自己并不贪生,可临到尽头,却发现自己到底是生了些不甘心。
“还是请王爷回去吧,小人这样的贱命不配污了王爷的眼。”
行刑的侍卫正愁没表现的机会,闻言立刻跳了脚:“你这个狗奴才竟然敢这么……”
“退下吧。”
话未说完,便被人轻声打断。
侍卫费力不讨好,只得讪讪的退到了一旁。
谢景熙随手递了几张银票过去,微微一笑道:“本王有几句话想同他讲一讲,所以还请几位小兄弟行个方便,这天寒地冻的,兄弟们当个差不容易,这点钱就当是给兄弟们打些热酒暖暖身子。”
他说的漫不经心,一众侍卫却瞧的直了眼。
虽说皇宫是天底下最富丽堂皇的地方,可是除却贵人身边的红人,他们这些人平时日是没多少油水可捞的。
即便是那些红人,求他们办事的人也不见得真的看得起他们,他们看得清楚,也早已习惯了贵贱有别,只是扪心自问,到底是不太甘心。
而出手这么大方,还肯拿正眼瞧他们的人,恐怕也就只有这位人人称赞的安乐王了。
所以即便是谢景熙不做什么,他们本身也是很乐意帮他这个忙的,于是象征性的推拒一番,便拿着钱走远了。
谢景熙缓缓地走近,淡淡道:“你是不是很恨我?”
江寒心口重重一跳,垂下眼并未做声。
谢景熙也不恼,负手立在一旁,抬眼望向了远方:“你想见的人来了。”
江寒蓦然抬眼,果然在宫门处瞧见了一路疾行的凌怀恪。
正欲说些什么,却被凌怀恪先一步截口打断:“江寒,你真是太让本宫失望了!”
声音不算大,却让震的江寒浑身一震,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自始至终,谢景熙都在冷眼旁观,然而直到事态的走向与他预想的不差分毫,他的心情却愈发的糟糕了起来。
凌怀恪一番义愤填膺的割席断交结束,才痛心疾首道:“主仆一场,终归是不忍你落得如此下场,罢罢罢,本宫去求求父皇,留你一个全尸吧。”
言毕正要离开,却冷不丁被人叫住了。
“二殿下留步,”谢景熙终于开口,语气却冷淡的有些刺耳,“陛下眼下正在气头上,殿下要是现在去讨没趣,只怕会惹祸上身,平白遭了池鱼之殃。”
凌怀恪动作一僵,眼底掠过了几丝戾气。
往日里他同谢景熙虽然没什么交集,多少还是打过几次照面,彼此之间也算得上有些了解。
这人惯常行事滴水不漏,便是不能为营,他也乐得同他打交道。
今日却不知是吃错了什么药,明知他是有意为之,却故意断了他的台阶让他难看。
好在凌怀恪不是个没城府的,微微一笑便转了矛头:“安乐王怎么有空关心本宫的家丑了?莫非是本宫平日里太过不成器,惹的皇兄不悦,所以特地提点本宫几句吗?”
他吃准了谢景熙不敢祸水东引,所以言辞十分毒辣刁钻,摆明了要给他一个教训。
孰料,谢景熙却是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陛下曾称赞殿下天性纯良与人无害,微臣今日总算明白了此中深意。”
凌怀恪眉头一皱,心中隐隐升腾起不详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