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身在繁都,不应抚此归去之曲。”连苍步驻案侧,从袖内取出一片残帛,“当年因沈周之祸,守备军频频溃败,自枫阳一路退入闫城。再退便无险关,郡尉厉齐济河焚舟,决意死战。战之激时,有一伶人抱琴城头,作《骁将曲》,以鼓士气。阿瑶素爱曲乐,生时编纂曲册足有十数。她薨前,正四方搜寻此曲律谱。”
连苍将帛书覆于弦上,命道,“抚予我听。”
黄帛残漏,两角犹带旧血。秦显持起细读,少焉奏曲。律由缓入急,中段铿铿有力状,若如刀枪舞,终又趋归泣诉,似正叹流血浮丘。
悲曲尽,秦显撂腕,忽然问:“舅舅故意放裴衡进来,为何?”
长明宫内外卫士过百,又得连苍居守,裴衡拙劣的潜行不过儿戏。
“邀朋唤友,放浪形骸。”连苍掌间捏着扇,贝质的扇骨金银波澜,“你不是一直很倾羡裴衡能如此自在么?”
秦显微怔,下意识反驳,“我怎会倾羡——”
“当真不羡么?”用一端扇骨轻挑起少年颌角,连苍步步诘问,“西郊常有精怪出没伤人,裴衡听闻后,便在氏族间组立郊狩社。碧苔学宫大半武修皆在社中,你总持书在侧偷听他们狩猎之事,难道皆因厌恶?”
案上置灯,庭洒皓月,连苍两只灰瞳淡如烟镜,似能照穿骨肉。秦显浑身僵直,半晌难语。
“你稳坐高台久,是时外出历看一番。”连苍垂扇直身,发梢荡在臀尾,似如银练,“裴衡性似豪侠,桀骜却忠烈,阿瑶于裴氏有旧恩在前,他必当守你无虞。”
此夜后,秦显入郊狩社,裴衡不再月月戌等,二人关系渐密,然彼此并无逾礼之念。
秦显不懂裴衡三载征戎,何故归时竟似情深。
绯红自耳根起,墨晕般浸染眼颊,裴衡在墓室的朣朦里垂目,与秦显视线相集。
裴衡幼时翻籍看典,不懂人间为何多有陷情者,如今他亦成痴人之一,方知,何谓心间绝色,又何谓颠倒神魂。
“我心悦之,并无来由。”裴衡答。
地下稀薄的空气使他微感窒息,地面蹄声渐近,裴衡在焦灼间轻喘,捧珠匣的手汗水淋漓,“殿下收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