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淮多战,募入的兵卒常有少幼者。有妇心生怜意,便采撷松果熬制成糖,待众将列队穿街时相赠。秦显每每跨马行街,总会被塞满一怀。
宫内饮食皆有规量,不可绝食贪食,亦不准挑剔偏爱。秦淇从不规束秦显食癖,只常常用此打趣。
青年笑容促狭,秦显赧然,口齿难得磕绊了一次,“挺、挺甜的。”
秦淇不由低笑。
某岁盛夏,三尺身高的秦显步经宫中一处浅湖,见枝丛掩映间,一人手执竹竿,正淌水插鱼。彼时秦淇刚刚回都,二人尚未一见,秦显看人悬铛貌秀,以为少女,慌忙告罪。
秦淇看他可怜可爱,不禁心痒逗弄。如今时过境迁,当年的瓷娃娃已成翩然少年郎,秦淇逗趣之心却未改。
秦显侧过视线,耳根不受控地自白转红,“......别笑了。”
怕人真恼,秦淇忙举手投降。
这时,殿外忽起通传声。
通天冠高束苍丝,墨裳的纹绣在日曦下泛起金泽,秦琰健步而至,脸色沉沉。
秦显与父亲虽共居禁宫,却常年各忙己事,并不亲密。然亲缘难解,前尘阴阳相隔,今朝阔别再逢,很难不心生感怀。
垂眼将心绪藏入睫影,秦显让座见礼。
秦琰幼年登位,数载早朝晏罢,未到知命之年便鬓发已斑,然他姿仪端肃,相貌龙威燕颔,纵岁老发苍,威赫仍盛。
将殿内杂人摒退,秦琰率先发问,“永巷审得如何了?”
“正要禀告陛下,”秦淇回道,“据那只木魅招供,它本生于淮南幽山,四年前遭千生教捕获,去岁秋时,它受上峰之命伏杀哑奴,剥下人皮顶替入宫。”
“竟是千生教?”秦琰蹙眉,接着问,“它潜伏宫中,目的何为?”
“记录宫中见闻。”秦淇流利应着,“每月下旬,它会趁休沐时独往暮山千灵庙,将信字压在西殿供养的长明灯下。”
相传北海有巨妖千灵,其人面四目,双翼有尾,吞吸为风,吐息成雨,因守佑列国黎民被北帝削首。列国感念其恩,年以牲祀,并洒经文入海,烟灵节便缘由此来。
列国各处皆有祭奉千灵之所,秦域内千灵庙不止万数,昭阳城便建有数十。西郊暮山山高百丈,攀上山腰庙宇的石路足有千阶,信众却仍日日络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