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北弛从有记忆起就在福利院里长大,在刘香兰的叙述中,他是被放置在福利院门口的。他有先天性心脏病,所以被遗弃。福利院收留他之后做了手术,基本上痊愈了。
他一直非常清楚这段故事,因为刘香兰总是反复地跟他提起。在他调皮时、考试没考好时、福利院资金不多时、甚至在他帮忙洗菜的时候。他对自己生病的具体细节回忆不上来,但无比清楚自己有心脏病且花了福利院一大笔钱的事实。
所以在成绩一直不好没能考入公立高中后,他不敢再提让福利院出钱去读职高的事。刘香兰在出成绩后来到他的房间,把已经一尘不染的屋子又打扫了一边,嘴上唠唠叨叨说些邻里长短和弟弟妹妹们闹矛盾的事。
“我不接着读书了,弟弟妹妹们也需要照顾。”那时还是章弛的文北弛主动说。
刘香兰听了这话愣在原地,久久没有动作,然后开始抹眼泪。
刘香兰会带着自己去医院复查,过年了带着他去买衣服,买年货的时候知道他喜欢吃果冻,结完账拆开袋子装进他的兜子里不然会被弟弟妹妹抢完。
刘香兰总是会发脾气,每次他一发脾气他就领着小希去白桦林。冬天也是如此,两个人在冰天雪地里冒鼻涕泡。但是他又撞见过张强打刘香兰,不打脸,脚往胸口上踢,瓶子往肚子上砸。他跑去护着刘香兰,小小的人拼尽全力和张强对抗,换来的是张强的暴揍和刘香兰的不要这么对你叔叔。
刘香兰一直像一个普通的母亲一样,照顾着福利院里来来往往的孩子。或者说,不幸的普通的母亲。
如果,如果那一件件事没有被章弛撞见的话。
刘香兰已经做得很好了。她还能怎么办呢?
文北弛看着面前愤怒的文楚希,他不知作何回答。
恨?他也恨过,但是他不想再恨了,他太累了。他只想快点多赚点钱,楚希不用那么辛苦地上班,可以像他的leader的女儿一样去国外留学,生日还要邀请他们一起去,他掏了一个月工资买礼物。
石希刚来福利院的时候话都不会说但是对着章弛笑,站也站不稳地追着章弛连跑带爬。会说的第一个字是“弛”,虽然大家都笑石希就想着吃,但章弛知道她说的是“弛”。
长大了石希依然和章弛要好,不会笑他沉默犯傻,他懒得理欺负他的人但是石希跑到对方家里大吵大闹并给了他们清脆的巴掌。章弛从来没听过那么清脆的声音,真好听。
石希什么话都和章弛讲,滔滔不绝事无巨细。
章弛觉得自己能活下去很大一部原因是为了石希,文北弛想要在这个偌大的城市活出人样也是为了文楚希。
至于刘香兰,张强,以及那座福利院里的种种魔影,他不想在乎。
厨房陷入诡异的沉默。
楚希对北弛的回答始料未及,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他们还住在城中村,但是房子大了一些了,也不用和对面握手了,但还是能看见对面的活动。
对面好像是一家人在给孩子过生日,孩子还系着红领巾,暖黄色的烛光能穿透黑夜。
“快到你生日了,你有什么喜欢的吗?”文北弛开口。
楚希什么都没说,转头回了屋里,狠狠把门关上。
楚希陷入一个又一个梦境,她一个人走在马路上,是真的只有一个人和马路,没有建筑没有路灯没有行人,甚至没有天空。她突然感到背后有人跟着她,她加快步伐,后面人越跟越紧,她猛回头,是张强。她惊声尖叫。
画面突然又变成了高中,孟潞拉着她说要去一个地方,她放松下来,结果看到了徐望的背影,孟潞喊他,徐望回头,眼睛处空空荡荡,只有两个洞。
她惊醒。
已经是第二天中午。
她浑浑噩噩走出去,北弛留好了饭,放在微波炉里。楚希懒得热,直接拿出来站着就开始吃。
吃完后又浑浑噩噩走进房间,走入一个接一个的梦境。
被一阵阵音乐声吵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