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不停擦着汗,带她走进窄小的员工通道。
斯提姆兰德的气温常年偏低,才九月就已经凉风阵阵,夜晚一旦下雨都得燃火炉取暖。
可是这里好热。
她从公寓那边走过来都没有出汗,才来到亨特的办公室门口就已汗如雨下。约翰替她打开办公室的门,一股热浪扑面而来,这湿热的空气让她开始感到不适。
「老板,唐小姐来了。」
亨特上半身只穿了一件白衬衫,湿得像是刚从水里打捞起来一般。他站在囚禁人鱼的水箱前,回头瞥了一眼卡捷琳娜,表情不太友好。他把玩着打火机,大拇指推开打火机的盖子,弯曲的食指又把盖子推回来,不断重复这个动作。
——看来有人心情很差。
卡捷琳娜不动声色地观察人鱼。牠的鳞片又长回来了,皮下的血管清晰可见,大尾巴好像长长了,原来水箱内部的空间足够让牠伸直身体,现在除非上半身蜷缩起来,不然水箱不足以容纳牠的大个子。
人鱼的自我痊愈能力惊人,之前狰狞的伤口好得七七八八,身上只剩下几道新添的口子。
亨特一言不发只顾着瞪人鱼,她一腔疑惑等着解答,只能在无声的较量中败下阵来:「所以呢?接下来是要怎样?」
叫她来博物馆总该是有什么东西要给她展示吧?
「你很心急。」亨特的语气不太好,他紧皱着眉,胸膛起伏缓慢,每一下吸气至深,又重重地吐出,「他是怎么说的来着?如果你急了,你就吃不上豆腐。」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这是她父亲第二爱说的一句话。
人鱼还是被铁链束缚着,但牠的手可以自由移动——可能是因为牠利爪被人剪去的缘故吧。牠五指张开,轻轻贴在水箱的玻璃壁面,眨动几下眼睛,竖条状的瞳孔慢慢浮现,这意味着牠正在聚精会神地打量她,那没有感情的视线,让她打了个冷颤。
「牠对你很感兴趣。」亨特突然说道。
她有点跟不上亨特的脑回路,这和她来这里有什么关系吗?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叫你来这里吗?」
「我只知道我是为了询问有关我父亲的事情才来的,至于你的人鱼——我希望这个话题可以尽快结束。」
「你和你的父亲不太一样。」亨特姿势没动过,他目不转睛地凝视人鱼,仿佛在欣赏一件绝美的藏品,「他的好奇心比你强多了。」
父亲一旦对一样事物感兴趣就会废寝忘食研究到底,多少次起夜她都能看见书房门缝透出的光,他甚至能为了那些兴趣在高中辍学,半辈子都在不同世界里跑上跑下。
「他对任何物种都能提起兴趣,也不知道他怎么做到的。」雪茄被亨特当作一支笔,在五指中翻飞。
她父亲是什么人没有人能比她更清楚了。
「所以呢?你把我叫来是要做什么?」卡捷琳娜撇嘴,「如果能找回父亲,相信和他一起叙旧会更有意思。」
「你了解人鱼吗?」
她语塞,往后退几步,上半身靠着墙。目测人鱼这个话题还要持续很久,不如变换一个舒服的站姿让自己好受点。
「你的父亲在信里提过他和人鱼相处过一段时间,不是吗?」
她想起了父亲的那本日记,关于人鱼的内容不多,后面关键的几页还被撕去。她只知道父亲确实有融入过人鱼的族群,不过她不确定父亲滞留了多长时间。
「我需要你帮我翻译这里面的内容。」
亨特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抽出几张纸,她定睛一瞧,边角有熟悉的花纹,和那本日记对应上——居然是日记本里缺失的那几页。
「为什么这些会在你手里?」
亨特摊开手,「它是夹在笔记本里的。」
「你为什么需要里面的内容?」
「你就当帮助一个朋友。」
她什么时候和亨特成为朋友了?
「我父亲的笔记本呢?」
烟从亨特的口中吹出,在空中飘飘荡荡,一走神便晃到她的鼻子里。
很臭,浑然一股腐物被燃烧的气味。
她略微屏气,用手挥散讨人厌的烟味儿。
「想要笔记本就先帮我翻译。」亨特不紧不慢地,下半身坐上桌角,长腿一伸,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你没发现你的发言很唐突吗?」她用他之前说过的话来回敬。
亨特抬眼看她,那个眼神让她起鸡皮疙瘩。他沉默不语地走到水箱前,曲起食指轻敲玻璃壁面。人鱼收回放在卡捷琳娜身上的视线,隔着玻璃对亨特的手指呲牙咧嘴,温顺飘柔的鱼鳍猛然竖起,牠试图展开身躯朝敌人示威,无奈水箱空间窄小,牠的努力化为徒劳的虚张声势,可怜的模样令人发笑。
「它身上有你想知道的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