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农活干下来,躺到床上时丛三老爷还在跟老伴感慨:“真是能吃苦,我就没见过这么……这么能干的小伙子。这还是旁人家的事,要是他们自个家里的农活,那不得拼了命的干,实在是太拼了。”
对此,朱老爷子也很有发言权。
如果他小儿子的腰是瓷器做的,不能久站也不能久弯,干一会就得歇一会,叫人看了就火气上涌。
那丛家两个帮工的腰就是糯米汁混三合土浇筑而成,厚比城墙,既能久站又能久弯。
二人钻进稻田拿起镰刀,那腰就没直起来过,割谷子的速度也飞快,“刷刷刷”齐根截断,动作利索,毫不拖泥带水。
连丛三老爷这般的老庄稼把式都被远远地甩在身后,朱老爷子望着他们的背影也是望洋兴叹,就是他年轻那会也是赶不上这两人的。
再看一眼隔壁田里又直起来伸懒腰的小儿子,更是一肚子火,这才叫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索性眼不见心不烦,埋头割自家的稻谷。
小儿子不争气,连人家的帮工都比不过,羞煞祖宗也!
要不怎么说家里男丁多的人家受欢迎呢,比牛都好使,杏娘自嫁了人还从没经过如此轻松惬意的农忙。每日里只在家烧火、做饭、看着晾晒的稻谷,太阳落山装袋收起来。
这简直比地主家里的太太还舒服,地主太太尚且要看账本,安排诸项事宜。
杏娘家才几个人,加上两个帮工也不多,农忙时的饭食讲究的就是个口重量大,花样多不多倒是其次。
每顿准备好四、五个大海碗的菜分装成两份,一份送去田里,一份家里人吃,饭后竟无事可做了?
这……这太不可思议了,往常干活时想吃一顿正常的饭菜还要费尽心思提前准备,眼下这就田都不用下了?
丛三老爷是碍于主家的颜面,乡邻异样的打量,身为庄稼汉子对田地炙热的情感,是一定要去田里劳作的。杏娘则不必,两个帮工正好替了年轻小夫妻两个,且比他们绰绰有余。
便是丛三老爷跟着这两人割稻谷也是占了天大的便宜,每日上午在家门口碾场,晌午送饭后才开始割。一块田两人合作割得飞快,只留一个角落给丛三老爷施展,感动得老人家眼角发酸:这哪是帮工啊,这是比亲儿子还亲的好人呐!
好人干完了农活要启程回县城禀告东家,丛三老爷搜罗了家里能拿出手的土物、吃食答谢。
两个小伙子赤条条两手空空来丛家,走的时候是大包、小包用背篓装得冒了尖,鸡鸭鱼肉蛋俱全。
这真是一户顶顶不错的热心肠人家,比他们东家还好哩。双方人马达成共识,互相道谢后挥手再见,此去应是再无相见之日,怪不舍的。
丛三老爷家的谷子晒干装袋堆入杂物房,旁人家里的稻谷才割了一小半,人人眼热不已。
这才叫生了个好儿子呢,儿子生得多有什么用,一堆废物点心还抵不上人家的一个。儿子争气,爹娘老子、媳妇都跟着沾光享福,羡慕得眼睛发红也没用,儿子是人家的,这般大了也抢不过来。
且佝着老腰慢慢磨吧!
收完了谷子,水田里算是彻底无事可做了,凭枯黄的稻茬荒在田里,只等来年春耕翻过来好肥田。
丛家老少都感觉这个秋收怎么这样快呢,不知不觉就收完了,又快又舒坦。难怪那些地主老爷都长得白白胖胖,有那么多地,还不用干活,别说是人了,连只蚊子都能给养得白胖膘肥。
等垄上的人都交了赋税,丛家又来了两个不速之客,还是熟客——丛家姑妈丛娟和大儿媳林氏。
这两人还真是趴在深草丛里的两条长蛇,外面稍微透露出一丝血腥味,立即弓起身体立着脑袋吐出蛇信,四处嗅闻,闻风而动。
丛娟脸上夸张的笑容仿若实质,比面具摊上的脸谱还深刻,“爹,咱老丛家总算熬出头了,外头传的可邪乎了,说是二弟在县里置下了好大的宅院和庄子。只等他抽身空出闲暇,立接了爹娘、弟妹和孩子去县里。”
陈氏扯了扯嘴角,这般离谱的谣言她女儿还真的信了,非但信了,且迫不及待回来求证,简直比她还蠢。
王母娘娘把七仙女嫁给砍柴的之前,还经历了好一番磨难呢。她小儿子就是立得了富家小姐的青睐,发起财来也没有这样快的。
更何况以她小儿子的相貌资质,倒贴给人都不会要,人家喜欢的是白面书生,而不是黑炭头。
丛三老爷气定神闲,不厌其烦解释:“这些流言蜚语听听就算了,当不得真,要不是传的是你二弟的名字,我都以为是别个家里的事。
你二弟的信上写的清清楚楚,他就是在给东家干活,这跟发财有甚的关系。纵是天下掉金子,县里那么多人早给抢光了,还轮得到他来捡?”
丛娟却是不信:“爹,您何必妄自菲薄,二弟的本事,旁人不清楚,咱们自家人还不知道?打小在府城学了一身精湛的手艺,放眼整个镇上,谁有他厉害?
东家既然这般赏赐咱家,即便没有宅子、庄园,那百、八十两的银子肯定是有的。您都不知道,我听了觉得跟做梦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