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怎么了？”郑子谦一路追问，“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但陈简一言不发。

曾珠几乎同时跟着陈简和郑子谦后面进了办公室，她的表情同意很难看。

办公室里只有一个人，她穿着短裙，踩着高更鞋，流露出都市丽人一向的干练。

“范霜，为什么要这样做？”陈简紧皱眉头。

范霜一脸疑惑：“我做什么了？”

“你知道吗？”陈简说，“那天那个秘密是我故意告诉你的。”

范霜想了想，那天陈简悄悄告诉她，他们的基础数据里被设置了一个定时炸弹，只要搭建成功，开始运行后炸弹启动，三十天后就会生成他才知道的特殊字符并且攻击之前的数据，但在启动前接入特定的解锁代码，就不会出现这个问题，而解锁代码被陈简放在了另一台电脑上。

“我想起来了。”范霜说道，“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曾珠走上前，打开投屏，播放了一段视频，视频上出现了范霜，她正在操作一台电脑，随后用存储盘拷贝了什么东西，接着把那东西放在了包里。

难以置信的看着这一切，范霜连连后退，惊疑疼痛的眼神直直望着陈简，说道：“所以你开始就怀疑我，你一开始就用对待嫌疑犯的招数算计我？！还有这个视频有问题，这根本不是我！”

面对这样的质问，陈简心口一痛，几乎不敢与她对视。

“这里一定有什么误会。”郑子谦也一脸不可置信，“也许她只是拷贝些普通文件呢？”

“我们等了三天，没有任何动静。”曾珠说，“今天中午我关闭了所有摄像头，并故意说明天再找人来修理。只有你殷勤地一直帮忙修理，反复确认是不是真的坏了，我还以为你是真的关心呢？”

“我就是真关心呀！”范霜争辩道，我们在整理资料地关键时期，摄像头不能坏，所以很关心这个问题有错吗？”

“当然没错。”陈简叹息着说，“错就错在监控视频一坏你就开始行动了。”

“可我什么都没做呀！”

“我今天特意很晚才离开，你却比我还晚，根本不符合你的习惯。”陈简说道，“我不想怀疑你，我猜想你只是这几天事情太多需要加班，但直到手机接到报警信号……”

“什么报警信号，你们说的什么我都不知道，和我没关系。”范霜急切愤怒的脸涨得通红。

“对，我想事情不是这样的。”郑子谦保留着意见。

“摄像头虽然全部被关掉了，但我在柜子里放置了一个独立摄像头，要有人进入我的房间，并且触碰电脑就会发送画面和信息给我。”陈简的表情里满是痛心和失望。

“阿珠，不是这样的！”范霜拉住曾珠的手，“我真的只是整理文件晚了些，根本没有进过陈简的办公室，也没动过他的电脑。”

“你的包里。”曾珠被抽走力气，眼睛泛红，“存储器你就放在了包里，你不要再抵赖了，范霜！”

“哪里有什么存储器！”范霜愤怒的摔开自己的包，把里面的东西往外倒，接着一个白色手指大的东西滚到地上。

曾珠眼疾手快一把捡起：“就是这个！”

“那是我自己的东西，你还给我！”范霜突然着急起来，上去就要抢回那东西。

陈简抓住范霜的手腕，曾珠把存储器接到电脑上，看了一眼上面的东西，对陈简点了点头。

范霜突然脸色苍白瘫软了下来。

几分钟后警察来了，带走了范霜。

“这到底怎么回事……”郑子谦还呆呆的，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陈简和曾珠也呆呆的，是因为心里难受。

当天晚上，大禹就被调查了，他们的平台暂时下架了通感产品，这全在陈简意料之中，但到了第二天依旧没有消息，甚至他利用反间计植入的他们新产品的定时炸弹也没有爆炸。

陈简想不明白，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他很笃定植入的数据已经传入了大禹的系统里，如果大禹之前盗用了回溯的数据，那么就一定会发生反应，他可以通过这一点直接抓住大禹盗取数据的把柄，可现在不仅他埋的雷没有炸，甚至范霜那边也盖不招认。现在他们又陷入了僵局。

一种深深的失落感盘踞在陈简心里，他一个人沿着海滨栈道的棕色木制长廊跑步，好让汗水宣泄些心里的要溢出来的空虚。

太阳落下已经一个小时，每天的这个时候范霜都会催他快写稿，他呢总是当没听见，把手机放到眼睛看不见的地方。

大汗淋漓的他伏在栏杆上喘息，看着霓虹初上的海边，五光十色印照得这个世界绚丽斑斓。海湾的对面有一栋最显眼的高楼，他的四周布满了悬浮投影，播放着极具视觉冲击力的梦幻画面，而里面的主角自然只有一个，那就是这家公司主推的大红IP——落笔。

陈简看着大禹的大楼出神，等他意识回炉，发现自己已经站在大禹楼下了。

与这家公司的纠葛让他异常心累，于是回转身准备走，但突然听到电话响，拿起来看了看，是一个陌生电话，还被星号掩饰了字符，心想是个诈骗电话，立马挂掉了，但刚要把手机放进兜里，它又响了起来，依旧是刚刚那个号码。

无奈地接起，顿时蹙起了眉，陈简听出来电话对面的人是落笔。

“没想到你还记得我的声音。”落笔轻松调侃道。

陈简不想与他废话：“你到底想干什么？”

“要不要进来？”

陈简看了看眼前灯火通明的大楼说道：“没兴趣。”

“你最好还是进来吧。”那人说，“我有你想知道的事情。”

他说完这句话，电话就被挂断了。

犹豫了一会，陈简还是决定走入大楼。

踏上阶梯，门自动打开了，门内的安保好像知道他要进来，没有阻拦，反而提前把门禁打开。

他一进入大厅，落笔的身影就被全息投影投到了他旁边。

“好久不见。”和陈简的俊朗不同，落笔的英俊极具压迫感，就连这样简单的打招呼，都让人移不开眼睛。

陈简莫名心口一滞，立马直入主题：“你要告诉我什么？”

“别急。”落笔带着他上了楼，走入了一间奇特的大厅，他们一进门，这间房间就变成了绿草如因，流水潺潺，鸟语花香的大自然，美得像喀纳斯。

“你觉得这是真的还是假的呢？”落笔在一棵树下站住，看着陈简说道。

陈简看着这场景，不屑的笑了一下，“当然是假的。”

“我说的是你觉得，你的感官，而不是你的理智。”落笔又说道，“人们从来到这个世界起，就在用自我的感觉系统在感知这个世界，从前人们看真的山水，后来人们在室内也布置和室外一样的山水，再后来在电脑中模拟山水，最后，在人脑中直接打造出山水。”

“所以呢？”陈简道，“你想说，是什么不重要，感受到什么才重要吗？”

说话间，房间里的场景又发生了变化，陈简眼看着草地变成黑色的虚空，河流变成了遥远的星辰，花木变成了快速移动的参照物，这就像在一艘宇宙飞船上，以接近光速前进的错觉让陈简几乎站不住，并且胃里面翻江倒海。

落笔扶住了他，笑道：“体验到相信的力量了吧。”

陈简没好气的抽回手，环顾四周，这里居然变成了一间昏暗的松木小屋，原木色的地板和以及散发出的阵阵松香让人精神为之放松，关闭的窗帘透出一丝黄昏的日光，让空气中的灰尘也充满了一丝昏沉慵懒的气息，陈简一回头，不知道落笔什么时候脱了上衣，他麦色的皮肤在橘色的光线里显得肌理分明，湿润的头发挂着水珠，水珠滴落，在结实的手臂上下滑。不自觉吞咽了一下口水，陈简故作镇定的问他干嘛。

“为了应景。”落笔低沉沙哑的声音带着令人心动的荷尔蒙气息，他把陈简逼到墙角，低头望进他的眼睛，“你为什么不看我？”

“你发什么神经！”陈简不知道为什么有些生气，“别把对你那些女性客户的伎俩用在我身上。”

“你是在生气我对你这样？”落笔微微低头，几乎贴在陈简耳边，然后手臂猛圈住他的腰，两人紧紧贴合，“还是生气我也这样对别人。”

陈简面颊滚烫，恼羞成怒，积蓄力量一拳挥在落笔脸上，落笔放开他，踉跄着退后了两步。

“落笔，你别说要告诉我的就是你升级了男模情趣？”陈简嘲讽的笑道，“那你试手可找错人了。”

说完抬脚就往外走。

“不好意思。”落笔已经变为整齐着装的样子，跑上来拉住陈简的胳膊，“你别走。”

看着轻蹙眉头，清澈眼睛望着自己的落笔，陈简心跳突然漏了一拍，但立马生气道：“你别给我用你那魅惑术了。”

“我真的没有在用了。”

落笔将房间的虚拟场景都关闭了，两人走到一扇小门后的操作室里，陈简看着这些复杂仪器说道：“你就为了带我来看这个？”

“如果没人告诉你这些不是真的，你会怀疑他们的真实性吗？”

“应该不会。”陈简说，“但人类一直在追寻表象下的真理，假的东西只会暂时让人迷惑，终有一天会被拆穿。”

陈简直视着落笔那双漂亮的灰色眼睛，别有深意。

“你觉得我的表象之下是什么？”

“数据，编码，程序。”

“仅此而已吗？”

陈简有点受不了落笔的眼神，那眼神里好像藏着深刻的失望，但又在失望中一次次探寻新的希望。

“会疼吗？”想起在槐南庄园，两人摔下楼的最后一瞬，陈简脱口而出这句话。

对方明显愣了一下，似乎把CPU干烧了，陈简于是补充道：“那时你摔下去，疼吗？”

“……疼的……也很恐惧……”落笔的眼中带着不知所措的慌乱，但他把没说完的咽下了，恢复高傲和戏谑的表情，“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不过在我看来只要让对方感觉真实，那就是真实，就算我是数据，是编码，是程序，刚刚我对你那样，你不是一样把我看作一个男人而感到不舒服吗，你不得不承认在你不舒服的时候就已经不自觉接受了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强词夺理，怪不得弄虚作假你最有一套。”陈简不能接受他的说法，但一时也找不出论据来反驳，于是扯到他们开发的通感设备上，“你们奉行这样的理论，也难怪不在意公里正义，只要表面看起来对，根本不在乎事实。”

“你说的什么事实，事实就是用户感受到的就是事实，其它都不重要。”

“所以盗取别人的成果也是你们惯用的手段！”

“我没有这样说。”

“但你们不是这样做了吗？”

“呵，事情并非如此。”落笔轻笑了一下，看起来得意又轻佻，“你的方向不对，陈简，还是放弃吧，你们不会胜诉。”

“所以这就是你真正想告诉我的事情，对吧？”

“差不多。”落笔话锋一转，“不过，我挺担心你的未来，不如来大禹发展吧，我计算过了，你来了这里在我们的包装下，能创造更多的价值。”

陈简一句话都不想再对他说，开门走出操作时，就在这时吗，外面突然爆发出一阵异常强烈的白光，像是闪电，但又不像。

突然陈简的眼睛被一只手蒙上，紧跟着又是一阵强光闪耀。

“是宇宙辐射。”那个捂住他眼睛的人说道，“这是非常不寻常的辐射。”在他说话间，又闪耀了几下，陈简扒开他的手，发现落笔的身影变得若隐若现。

“怎么回事？”陈简说着去拉上防辐射窗帘。

“我的数据混乱了。”落笔的表情非常凝重，他的瞳孔里无数代码在闪烁，“这种宇宙辐射会干扰我的数据。”

陈简觉得他的全息投影越来越弱，而且室内的灯光也变得闪烁不定，而他透过窗户看见城市也在闪烁，好像是某种及其不稳定的冲击波在干扰着这个世界。

“不对，我的数据在急速减少，它们不见了。”惶恐的表情第一次出现在这个人工只能脸上，这让陈简的心也跟着一同揪起来。

“到底怎么回事？”陈简话说到一半，窗外突然爆发出一阵强光，他掀开一丝窗帘，远处一栋火光冲天，随之而来的是一声巨响，那是爆炸声。

冲击波直击这栋楼的脚下，颤抖得陈简几乎站不稳。但他很快发现根本不是冲击波带来得颤抖，而是这栋楼也受了攻击，巨大的声响迫使陈简趴在地上，本能想要罩住他的落笔发现自己变成了虚影，已经对实体不能产生交互作用。

“我要消失了！”落笔急切的告诉陈简。

“什么意思？”陈简还不明白。

“就是要消失了，我的底层基础数据和训练数据在被人一点点删除，这样小去，不到5分钟，我就会从这个世界彻底消失。”

“谁有权限删你呀！”陈简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如此慌乱，“在哪里，我给你阻断。”

“没用了，他们非常高明，我的隔离防火墙是最高端的，他们应该是借由这次宇宙辐射对我系统防护的削弱进行的攻击，既然已经攻进来了，就无以挽回了。”

“你的机房不是在哪个深山老林里吗，那里不是有备份吗？”

“他们同步入侵了我所有的服务器。”投影变得极度不稳定，落笔的身影闪烁跳跃着，只剩下几道光束死死支撑。

又是一声巨响，整栋楼几乎摇晃起来。

“你快离开这里，他们上来了。”

“他们是谁？”

“守存派的激进分子。”落笔快速说道，“我居然没想到他们利用今天，对所有高端科技公司进行物理和软件攻击——这是一场暴乱！”

“一定能把你的部分数据保留下来。”陈简说着跑进操作室在电脑上一顿敲，但忙乱的他根本没有了章法。

“没用的，来不及了，你快走！”

因为无法触碰到陈简，落笔表现得异常焦躁。

突然，外面的门被猛烈撞开，七八个黑衣蒙面人闯了进来，不由分说，见到任何设备就用钢钎往上砸。窗帘被火点燃，陈简被掀到一边的地上，头磕到桌子的一角，眼前顿时一黑，全息投影被破坏的最后一刻，落笔在他耳边说：“来我的心脏……”他告诉了他一个地址。

火光冲天中，陈简蜷缩在地上发黑的眼前恍恍惚惚看见其中一个黑衣蒙面人转向他，拦住了另外一个想用武器袭击他的人，他隐约觉得那人的眉眼有些熟悉。

大楼外，远处驶来的无人机在即将停靠时被击落，残骸带着熊熊火焰撞向大楼，无数枪炮和尖锐的警报交织在□□对抗和火光中，这座城市霓虹闪耀的繁华下，一个个脓疮突然喷射出它的腥臭，无差别沾染上所有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