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绵接过半截手绳,看看珠子两侧七扭八歪的一小节犹豫,难以忍受在这么丑的基础上继续编。
钱浅拍拍她的手,“接着编就好。”
姜婷手巧,家里的衣裳都是她自己动手做,还做了一手好菜。钱浅没继承她的一双巧手,倒让绵绵学去了,一手针线活做得极漂亮,还会做衣裳。
绵绵很快就编好手绳,比着钱浅的手腕减掉多余的绳线。
钱浅很满意,将手绳放到宋十安手中,“编好了。”
宋十安仔细摸索一番,懊恼道:“果然只有珠子两侧不平整,是我没编好。”
钱浅宽慰他:“珠子两边需要定位,本就与后面不一样。挺好的了,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见他还是不语,钱浅再次伸手将手绳抢过来,“哎呀,不是送我的吗?我说了算!”
宋十安这才舒展眉头,“迟到的及笄礼物,可还喜欢?”
“喜欢,特别喜欢。”钱浅将指环和手编绳带上,反复翻看,“这是除了绵绵这件外,我收到过的最珍贵的礼物。”
周通很有眼色的起身,说:“公子,您跟钱浅姑娘先聊着。我刚才在路上看到一家卖荷花酥的,勾起了腹中馋虫,我去买点回来咱们吃!”
周通走后不久,宋十安要如厕。
钱浅扶他时,闻到他发梢还有些腥味儿,说:“你头发上有些腥味儿,不如我给你洗洗头吧!”
宋十安有些诧异:“啊?这……不合适。味道很大吗?要不我坐你远些……”
钱浅笑说:“你放心,不用宽衣的。”
宋十安露出愧色,“这怎么好意思……”
钱浅说:“我们不是朋友吗?你如此用心送我礼物,我给你洗个头算什么?”
宋十安方便完,钱浅已经准备好了热水。
同一间屋子,一道屏风后,是浴桶和洗头的躺椅。
躺椅是特制的,脖颈处带着凹槽,下面放着盆架,木盆已经放好。
钱浅扶宋十安坐好,抬手解下他覆眼的丝带,将面巾围过他的肩颈,嘱咐道:“你安心躺着就好,不用动。”
宋十安疑惑:“躺着?”
钱浅扶着他躺下,将他的后脑勺置于木盆中立起的支撑托上,坐到木盆前。舀起兑好的热水,顺着他的发际线,慢慢湿润头发。
“水温合适吗?”
“很好。”
宋十安顿了片刻又说:“这样洗头,倒是第一次见。”
“我娘亲身体不好,不方便经常沐浴,我便这样给她洗头。”
宋十安听她语气平静,轻声搭话:“你真的将你母亲照顾的很好。你们感情很好吧?”
“还行。”
钱浅边洗边说:“我从前不懂事,觉得她往好听了说是性子柔顺,往难听了说就是软弱,就像那种需要攀附树木而活的藤蔓,一旦失去攀附之物就会死。”
宋十安道:“有一种温柔的强大,平日不显山露水,却能在关键的时刻给予人有力的支撑。”
“对,她便是那样的人。”
钱浅脸上蒙上一层温和的暖意,“我三岁开始住书院,与她相处的时间并不多。直到我爹死后,她备受打击重病不起,我才开始与她朝夕相处。她从不说教我,也不会勉强过我做任何事,我在她身上学到许多,性子不知不觉就软了不少。”
这个世界三岁就能进书院读书,吃住都在书院,每十天一次休沐才能回家,直到十二岁。有点像前世的义务教育。朝廷和商会承担半数费用,学生家里也要负担一半,但因为吃住都在书院,费用也不算低。
钱浅原本家里条件算小康,父亲钱大友是京都洛家的长工,按前世的说法就是全国百强数一数二的企业,自然供得起她读书。
她不喜被当孩童对待,早早就惦记去书院了解这个世界,与姜婷和钱大友相处的时间并不算多。
姜婷容貌秀丽,还生了一双巧手。外面酒楼食肆的佳肴,她只要看过尝过就能复刻出大差不差的味道;成衣铺里的衣裳样式、繁复的刺绣花纹,她翻来覆去多看两遍,就能模仿个七七八八。
在钱浅眼中,她除了不识字、性子过于柔和外,是个无可挑剔的母亲。
钱浅原本性子傲得很。
她活了两世,又见识过科技发展和时代变迁,对于这种守着四方天地过日子的封建社会小妇人,实在尊敬不起来。
何况姜婷十七岁就生了她,她前世死的时候都二十一岁了。幼时光是对姜婷唤出“娘亲”这个称呼,都需要她做半天的心理建设。
十二岁之前的钱浅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姜婷会是这一世对她影响最大的人。
那颗燥郁难安、想要将整个世界轰炸成齑粉的心,在姜婷润物无声的温柔下,被慢慢渗透、滋润,直至归于平静。
她感受到平和的力量,不再竖起浑身尖刺,而是尽可能以坦然从容的姿态,迎接宿命为她定好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