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泽笼着袖子,随他跪着,转过身来看着在地上趴着的小奴隶——灰扑扑的小孩被打得不成人样,脸被按在地上,全是泥土,只能看见一双眼睛,充满了倔强。一件破衣服不知道打了多少补丁。不过好在看上去除了尘土,没什么其他可疑的污渍,起码是个洗衣服勤快的。
这让姬泽满意了一点,他本来就不喜欢小孩,更别提不爱干净的小孩,他扬了扬下巴:“能起来吗?”
小奴隶明亮的眼睛怔怔地盯着他。
陈狸小声提醒他:“先生叫你呢。”
他这才回过神,脸腾得红了,手忙脚乱爬起来,结结巴巴回答道:“能,能的。”
这位国师大人跟别人都不一样,是他见过最好看的人,也是唯一一个在他被公子霁打的半死的时候,能让公子霁跪在地上请罪的人。
别人都害怕公子霁,但是眼前这个人不怕,很厉害。
姬泽温声问他:“你说你是燕王的儿子?”
小奴隶的眼眶里迅速蓄满了眼泪:“我,我是。”
每次他在公子霁面前说自己是燕王的儿子,公子霁就会更加暴怒。有人好心劝他安安分分当自己的奴隶,但他知道,就算自己不说,公子霁也不会放过他。
他的存在,就已经是公子霁的眼中钉,肉中刺。
但小奴隶也很清楚,燕王不会承认自己。自己的存在,是耻辱的证明。他这么说,不过是麻痹自己——你是燕王的儿子,总有一天会苦尽甘来,自己所遭受到的痛苦不过是日出之前的黑暗。
如果一个人连希望都没有,那还怎么在痛苦中带着勇气活下去呢?
“唔,你今年几岁了?”
“十,十三岁。”
这么瘦巴巴的小孩居然有十三岁吗?他不说,别人还以为是八九岁的孩子呢。
姬泽还想问两句,余光瞥见兰夫人提着衣裙,急急忙忙过来了,连额头上都蒙了一层薄汗:“国师……”
公子霁双眼一亮,仿佛见到了救星一般,立马抬起头眼巴巴地看着兰夫人:“母亲……”
兰夫人却一巴掌狠狠地打了上去,打得燕霁头一歪,这一下用了十成十的力气,他的脸上很快浮现了鲜红分明的指印。
兰夫人气得胸膛起伏,厉声训斥他:“哪个狗奴才教唆你对国师出言不逊!来人,把二公子身边的奴才拖下去。”
“国师不消气,你就在这跪着。”
姬泽冷眼看着兰夫人的小把戏——先一步处理了一群人,算是给足了他面子。让燕霁跪着,就是把自己高高架起来,算准了他不敢让公子霁一直跪在地上。
但姬泽偏偏不顺她意。
他最讨厌别人话里话外威胁自己,让燕霁跪上一会,反正死不了。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看了看身旁束手束脚站着的小奴隶:“他既是燕王的儿子,怎么二公子还叫人打了他?”
兰夫人脸色变了,狠狠地瞪了一眼蔫吧着不敢说话的公子霁。深吸了好几口气,面色为难,但还是开口解释了缘由:“这个孩子,是大王还是公子的时候出生的。”
“他的母亲,是身份低贱的女奴,是……是当时的太子殿下送给大王的。”
“大王醉酒后宠幸了她,瞒着大王把他生下来。大王震怒,赐死了他的母亲,也一直没有承认过他。”
姬泽明白了,女奴是相当低贱的娼妓,有身份的贵族都不会去和女奴厮混,更别说还有了一个孩子。兰夫人说得好听,其实无非是燕王酒后看到貌美的女奴,没有把持住。先太子想用这个孩子搞臭他的名声,这样一来,有身份的贵女都不会选择嫁给他。
显而易见,先太子的计策是奏效的。燕王后宫里有身份的妃妾,都是他登上王位之后才纳的。
难怪燕王一直不愿意承认这个孩子,要不是怕担上杀子的恶名,恐怕这个小奴隶早就死了。
不过燕王对他受欺辱的事情,一直都睁一只眼闭一只。在这种放任纵容的态度下,他被折磨死,也是早晚的事情。
“既如此,这个孩子,我便带走了。让他在我身边做个为大王试药的药人,也算是回报了大王的生养之恩。”
身量瘦小,一脸被突如其来的好事砸昏了头脑的小奴隶,咬着唇看着姬泽,感动的快要哭了。
姬泽在心里生出了一点淡淡的怜悯——小可怜,恐怕你还不知道,遇见我,你才是真正的倒霉。
毕竟这世上哪来无缘无故的拯救,任何馈赠都标注好了代价,等这个奴隶日后知道真相,恐怕恨自己都来不及。
但他又很没良心地想,如果没有遇见自己,这个奴隶的寿命顶多只有两三年,一生都在痛苦中默然死去。这样相比,在自己身边好好长大再去死,怎么不是一种运气呢?
兰夫人有点拿不准姬泽的意思,不知道这到底是他的托词,还是真这么想的。
“国师,他身份到底……会不会,辱没了您?”